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不愿展露的机密。眼前正在蒸蒸的铁塔，就是霓虹从十九世纪中旬后未再开放的区域。
杉田尤和井上东和的态度变得慎重而警惕，处于大甬谷下的看守也对所有大代理虎视眈眈。
“他们在看什么？”宗潇的视线明亮，逼着那些看守躲开目光。
“霓虹方只准备让我们看出问题的地方，所以怕我们随意走动。”
“可是那些人都很弱。”
毫无疑问这些话被杉田尤听到了，杉田尤正转过来，略带怒意地看着宗潇。
贺瑾秋权衡了几秒，他不答宗少爷是不可能的，但杉田尤就在那里。违心说那些人勉强可以宗潇一定会大肆嘲笑，可是说他们不行也有碍于国际关系。
“……那是没办法的。”
杉田尤一张脸老臭了。
和塔身的距离不超过五米，温度开始下降，井上东和规规矩矩站在杉田尤身后，看着杉田尤伸手，在塔上一角摁入掌纹。红光葱葱地，从雕刻的霓虹语凹槽里向上流过，遍及的地方名字血红。
这是百里剑英和贺瑾秋第一次看到记载上的画面。
霓虹来到星国学习，大量的记载主要是在遣唐使时期，他们把阵法带回霓虹，目前来看，在封印术这方面应该已经在世界登峰造极。
这是十魔的封印阵。
十魔如拱卫的十星，环绕在一点赤色的石窟边，铁塔上弯弯曲曲，像是铁块热熔，出现了或凹陷或凸起的脉状纹路，好像是由十魔在通连着供养心脏。
如果理解无误，那些脉纹最终应该抵达中心，但奇怪的是，它们只输送到半途，在即将抵达的时候熄灭了。
“所以那中间就是日极赤衍？”安吉拉边打视频边问。
杉田尤点点头，“日极赤衍依然在这里。”
“那么百代魔究竟剩下多少？”阿列克斯基问，他皱着眉上看，铁塔轩飞的角遮挡了视线，再上方就是蒸腾不止的雾霭。
“十魔，还有日极赤衍。”杉田尤转过身道，稍微整理了一下他宽大的和服，整个人莫名有种异样的泰然感。
百里剑英侧头低声问，“真的吗？”
贺瑾秋紧皱着眉头没说话，倒是宗潇附到百里剑英耳边，浮夸着吊儿郎当道，“不是噢。”
贺瑾秋和百里剑英一瞬都看向宗潇，宗潇满脸得意洋洋的傲慢，视线微末地垂着，显出非常旖丽的笑容来。
“你也看不见吗，秋？”
“这里的流向很混杂，像是被切断过，而且中心的日极赤衍没有任何供养的迹象。”贺瑾秋避人耳目道，对宗潇卖关子的行为很耐心，“这个阵法肯定有问题。”
几个大代理全部换成母语开始低声交流，井上东和在这时候承担起了回答问题的责任。
“其余的魔怪呢？”凯文问。
“被消化了。”井上东和回答，“上百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互相吞噬，现在只有这里的数目是完全的。”
“那只剩下它们了，你们不需要喂饱它们吗？”安吉拉踩着她朋克的厚底鞋，仰着头想靠近看看。
杉田尤袍袖一抖，出臂的速度太快，角度又很刁钻，仿佛切裂空气，堪堪停在她的鼻尖前。
“你不能再靠近。”
安吉拉的脚尖还没落地，整个人的反应速度和平衡感强得惊人，哪怕她的视线根本没往杉田尤那看过。
刀尖渗入寒冷的气息，她的眼珠霎那间瞥去，烟熏的妆容下流露出相当危险的狂徒感，猩红的唇角锋锐地向上撩起。
大代理们全都安静下来，没有人拉架，都以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在等待下一刻的变化。
杉田尤磐石一样丝毫不动，刀柄硬直，他看着铁塔，继续道，“我们曾经每五年进来一次，就是为了喂饱他们。”
宗潇张望了一下，指着其中三个十魔对百里剑英道，“少了三个。”
百里剑英的瞳孔颤动一瞬，但声音还是冷得结冰，“你怎么知道？”
“那三个地方没有哭声。”
百里剑英刚想问这里哪来的哭声，但贺瑾秋表情却猛地变了，“你还听得到？”
“嗯？我一直都听得到啊？”宗潇本来搭着百里剑英的肩，微微弯着腰，现在站直了，看着贺瑾秋，“但是这里很大声。”
除了燃烧、沸腾以及腐蚀的声音，现在算是空旷得诡异而安静。
“像回声一样。”宗潇自顾自形容道，“不过那三个没有回声，根本没东西在那里。”
“……如果我们看不到……”百里剑英极低地喃喃了一句。
“嘿。”阿多芙吉娅轻轻唤了他们一声，三个人都朝她看去，她微微笑了笑，然后用手语比划起来：这里有不能接触的障眼法。
“她为什么告诉我们？”宗潇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阿多芙吉娅正朝他微笑，宗少爷很难轻易被讨好地收回了目光，很不在意她，继续问贺瑾秋，“少了的那三个是什么啊？”
贺瑾秋认得霓虹字，按着上面的念给宗潇听，“玉藻前、雪女、青坊主。”
“这是三个最强的？”
“不是，最强的三个是玉藻前、酒吞童子、索德天皇。”
百里剑英对这两个状况外烦得要命，冷冷地盯了宗潇和贺瑾秋一眼，贺瑾秋倒是非常镇定地面不改色道，“我的想法是上报国安代之后再说。”
“这里只开放一次。”
“在霓虹禁地这么做后果会很严重。”贺瑾秋的声线平静，听起来不像是劝告，只完全是陈述而已，“而且现在也不确定俄洛斯关于障眼法的说法是真是假。”
“什么啊？”宗潇夹在哑谜之间，没耐心地预备提出相当粗暴的建议，“试试不就知道了？大不了等一下把——”
贺瑾秋捏住宗潇的脸，但松手得很快，避免别人注意到。
“回去我就告诉你，现在人太多了。”
百里剑英没朝着他们俩，眼不见心不烦，言简意赅道，“沈杭坤。”
“这里没信号。”
“联系他。”
贺瑾秋定定看了语气确凿的百里剑英两眼，再看向目光略显好奇的宗潇，踌躇了一下才道，“……等我一下。”
宗潇悠悠闲闲看着贺瑾秋上前，和正在打视频的安吉拉借手机。
“那是她的术法？”宗潇微微睁大眼睛。
“嗯，她是美丽坚人，手机是平果，那是她的本土术法。”百里剑英简单介绍了一下，但不能在这里透露太多，也就没继续说。
安吉拉魅惑地笑了起来，似乎刚才和杉田尤的不愉快没有发生一样，**似的凑近了他，想伸手触碰贺瑾秋颈上的痕迹。
贺瑾秋面无表情地挡开她的手，用她的手机给吴闻打视频电话。
宗潇一身刺都要竖起来了，大步流星走过去，在安吉拉笑意暧昧的神情里压下目光，站在贺瑾秋身后，紧盯着安吉拉。
安吉拉摆摆双手，笑容里满是恶作剧的意思，用不太标准的星国语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贺瑾秋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沈杭坤很快被吴闻转接过去，兢兢业业在视频里仔细看整个阵法。因为禁地只允许开放这么一次，所以大代理拍照录视频采集资料并不鲜见。
“贺代理，这个阵法应该不是供应日极赤衍的。”沈杭坤在视频里非常认真，微弱的紧张情绪都有点掩饰不住，“这是万魔窟里吗？”
“在万魔窟上。”
贺瑾秋和安吉拉一人一只耳机，安吉拉一手环着腰，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宗潇。
宗潇看她凑得好近，喜怒很言于色地眯眼看着她，一副贺瑾秋就是他所有物的样子，然后一把抢了安吉拉的耳机，自己戴着听。
沈杭坤吸了口气，“这个地方被修改过，原本应该没有这个石窟。”
“什么意思？”
安吉拉被抢了耳机也毫不在意，水蛇一样贴缠上来，黏在宗潇身上，猩红地亲了宗潇一个热烈的口红印。
“原先应该是供应日极赤衍没错，但因为被改动了，所以改变了流向，石窟内应该是另一个魔怪。”
贺瑾秋劈手就要揍安吉拉，安吉拉大笑地闪开两步，浓密的睫毛紧紧密密挨在一起，弯曲得毛绒绒。
宗潇毛得要跳起来了，嫌弃得要命。贺瑾秋把手机一塞，边听沈杭坤继续说边给宗潇擦脸。
“贺代理我看不到你那边……”
“没事。”贺瑾秋打断他，“我有点事，你直接说就行。”
“根据我的猜测，十魔肯定知道流向改变的事，因为铁塔一旦封存，从外部基本是没有改动的可能。而且像这么大的改动，应该是魔怪在内部进行的调整。
“十魔在万魔窟内没有失去意识，等于它们承认了新的改变和流向，应该也就是承认了这个魔怪的地位。不过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供养没有到达中心……”
供养没有到达中心。
贺瑾秋把宗潇玉白的脸都擦红了，他冷冷打量了安吉拉一眼，才看着宗潇温声问道，“石窟的中间是怎么样的？”
“什么也没有啊。”宗潇自己抹了一下，好歹没有口红腻糊糊的感觉了，“那个女人真是什么毛病——”
什么也没有？
宗潇的感觉不可能出错，那就意味着十魔供养的是同样能令他们臣服的百代魔，但如果不是日极赤衍，还能是谁？
思绪过电一样飞快在贺瑾秋的脑海闪去，不祥的感觉明显起来。
十魔消失了三个，而且那个几乎等同于日极赤衍的魔怪不在石窟之内——
贺瑾秋挂断视频，把手机和耳机还给安吉拉。安吉拉冲他们挑挑眉，贺瑾秋冷着脸，宗潇只朝她翻了个白眼。
回头望去，百里剑英的弩箭寒芒微亮，好像剑鞘上拔出的一截锐利雪光。
贺瑾秋颔首，百里剑英倏然抬臂就射。
刹那间的时间找不到任何弥补，没有语言和手势的沟通，几乎是点头的瞬间就即刻发动。
“乓！”地一声宛如金钟震响，裂纹密密麻麻地出现在透明的屏障上，进而崩裂出雪花一样的密集痕迹！
下方呼啸着传来拍岸的重声，铁塔剧烈地晃动了片刻。所有大代理趔趄两步，杉田尤脸色大变，看守瞬息间也术法尽出，朝屏障乌压压地扑来！
“百里剑英！！”
只是来不及了。
百里剑英转过身，面对着面孔狰狞的霓虹看守，她的表情冰川一样冷肃，没有半点情绪夹杂其中。
挥刀而来的看守横扫而下，撕开相当恐怖的一条破空裂隙，裂隙里的一切宛如液体开绽，刀光烂漫，再一毫厘就是百里剑英的脖子。
百里剑英一晃就消失了。
刀下吹开汹涌气浪，直奔屏障而去，时间不到一秒，杉田尤只来得及用霓虹语嘶吼出那个人的名字——
“哗啦！”
——就好像整片玻璃坍然爆碎，雨幕般稀里哗啦地疯狂下落！
大代理们踏空躲闪，回头再看那铁塔之上，十魔的名字熄灭三盏，黑得模糊——玉藻前、雪女、青坊主。
石窟正中并非无字，只是和十魔名不同，十魔是从外向内刻入的凹陷字眼。但石窟里却是外刻，撼然凿出清清楚楚一个凸起的字。
那个字黑沉无光，可见被供养的魔怪早已不在塔内。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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