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十二年前

“很麻烦吧?”宗潇倚在墙边欣赏着贺瑾秋换衣服,蛮婆和淑姨都默默地,对着贺瑾秋背后的挠痕似乎也没有想太多。

“嗯。”贺瑾秋应了一声。

宗潇很有兴致地起来,走到贺瑾秋身边围着他转了转,随手扯着问,“这是什么?”

“大袄?”贺瑾秋微微展臂任她们调整,看着宗潇猜道。

宗潇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属于体服的一种。”贺瑾秋翻起手腕看了看这个布料,触觉非常薄软舒适,能够感觉到这真金白银的价格,“夹衣、袍、衫、袄,还有一些,之前看书的时候有了解到这些。”

宗少爷很没意思地绕开了。

贺瑾秋看宗潇冲他翻白眼,微微笑着逗他,“那以后我都说不知道。”

“假惺惺。”

“你平时在家里都穿这些?”贺瑾秋换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今非昔比,注意力已然相当集中的宗潇摇头晃脑不说话。

倒是蛮婆感念这一路宗少爷交到贺大代理手里被好好照料的恩情,很尊敬地说道,“少爷在家都是穿这些。”

宗潇拿起桌边的白玉杯看,随口哼道,“叛徒。”

淑姨的视线跟过去,“少爷要喝水吗?”

宗潇晃了晃杯子,“没水啊。”

淑姨向贺瑾秋微微曲了一下腰,然后走向宗潇,“老妾给您倒。”

“别。”宗潇一摆手,“我要洗手。”

淑姨就去端盆倒水,伺候宗少爷洗了个手,再仔仔细细给他擦干。

贺瑾秋静静看着,想起之前在国安代让宗潇自己干点什么他都不愿意,这么看确实难怪,因为任何人都这么无微不至地伺候到了这种地步。

宗潇洗了手,又去拿白玉杯,淑姨很想倒水给他,但微微皱着眉没敢阻拦,倒是蛮婆回头看了一眼,稍稍指责道,“您又吃冰。”

塞了两块冰在嘴里的宗少爷含糊地应了两声,“他怎么穿那么慢?”

“贺代理说他要仔细看着学习一下,明天就能帮您穿——这不是您的要求吗?”蛮婆回过头,略微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立场转移,明显不太赞成把这种作威作福的风格欺压到国际大代理身上。

“你懂什么。”宗潇掀起手来随意挥了挥,咯咯的响声在嘴里脆而闷,“他——”

“马上就好了。”贺瑾秋非常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差不多了吧?”

蛮婆退开一步,端详了他一会,“没问题了。”

宗潇本来撑坐在桌子边,闻言站起来,“那你们俩出去吧。”

“少爷,老妾不用来替您换?”淑姨顿了一下才问。

“不用了。”宗潇又倒两块冰在嘴里,“秋来就行。”

淑姨多看了贺瑾秋一眼,然后把宗潇的白玉杯一托,和蛮婆一道往外走。

“干嘛拿我杯子?”宗潇皱着眉问。

“天气太热了,少爷少吃冰的。”淑姨说完也不管宗潇有什么意见,蛮婆开门,淑姨出门,蛮婆关门,一起端着杯子就走了。

宗潇定在地上两秒不到,眼睛微微睁大。贺瑾秋跟雷达被触动一样做好了拦人的准备,宗潇往前突了两步,被贺瑾秋挡在身前抱着,“潇潇……”

宗潇也没挣扎,下巴搁在贺瑾秋肩上,冲外面喊,“这管的也太宽了!”

淑姨平平无奇地淡淡应道,“少爷知道就好。”

“坏老太婆!”

“少爷知道就好。”

宗潇的视线向内一收,就瞪向拦抱着自己的贺瑾秋,恶声恶气,“干嘛?”

说拦着他不让他动手收拾别人——看样子宗潇也确实不会收拾蛮婆和淑姨,所以如果这么说就直接踩了宗小狗的尾巴,等下又要折腾他。

贺瑾秋脑筋急转一百八十度,也不松手地抱着,粘粘乎乎跟他蹭了一下鼻尖,“伺候宗少爷脱衣服。”

宗少爷很不领情地嗤他,但就由任他剥啊穿的。

确实不能让蛮婆和淑姨来给宗潇换,这么一换蛮婆估计天花板都要掀了,他家少爷身上这些红红的都是什么,哪个不肖狗儿子敢把她的亲亲少爷啃成这个样子——

宗潇低着头看蹲着的贺狗儿子,目光再就落在腰线鲜亮的印子上,做多了什么经验没有,这个一看就是昨天的。

他伸手摩挲着这块血色亮丽的皮肉,不疼不痒的,只是稍稍有点肿。

“难受?”贺瑾秋抬眼问他。

“不难受。”宗潇揉了揉贺瑾秋的头发,把手指穿进发丝,捉弄一样对他。

贺瑾秋伺候他穿好下衣才站起来,“蛮婆和淑姨是你贴身的佣人?”

“对啊。”宗潇抬着手臂让贺瑾秋调整,“从小带我的。”

“感觉已经超过了国安代的很多代理。”

“她们很能打。”宗潇转过去看镜子,自己扯了扯领子,“也打老子。”

贺瑾秋微微一惊,“也打你?”

“打啊。”宗潇无所谓地承认道,“她们看在我身边,防止我对家里那群不下蛋的老阉鸡动手。”

镜子里,宗潇颀长的身影倒入其间,午后不断减弱的阳光敞在一侧,点点退步。房内的另一侧光线偏暗,宗潇天穹般的眼底在镜子里如同明晶。

但他没有盯着镜子,而是看着镜子里自己肩边的脸,贺瑾秋站在他的身后,五官泅入黯泽中。身影前后交叠着,在镜子里凝滞,显出一种晦暗而隐秘的亲昵来。

半晌,镜子里好看得失真的面孔笑起来。

宗潇转过头,柔软的面颊蹭过贺瑾秋的脸侧,香软的味道仿佛冰凉软甜的蛋糕,亲密无间地把奶油抹上唇角。

唇瓣贴着唇角,宗潇微微低头,咬着秘密一样悄悄笑道,“你想知道。”

“嗯。”

“干嘛这么八卦。”

从后穿过腰间的手慢慢上移,摩过腰、胸膛、脖颈。一路所经的地方就像是一种无法抵御也无需抵御的侵入,昭示一种鲜明,又相当模糊不清,只容许两个人一清二楚的领属。

温度。

掌下的温度虚虚覆盖在颌下,指腹的抚摩却温暖热切,在颈上浅浅摩挲。

贺瑾秋扳过他的脸,唇瓣触抵出一种隐匿的潮润。外面天气晴好,这几天没有下雨,宗潇一热就尤爱吃冰,化冰的凉意还在唇齿间,好像温热起来就会沁出冰糖的甜。

鼻尖的呼吸笼着一点漉湿的颤抖,宗潇睁眼,隔着绑带看贺瑾秋的眼睛。

他握住贺瑾秋捏握在他颈上的手,把贺瑾秋的手掌摁紧在自己的皮肤上。

掌下的触觉很清晰,薄软、一亲就会红的皮肉,藏着脆弱、手感韧而硬的喉管。脉搏的跳动清晰,像是孱孱的、孵化的鸟,细细躲在手心。

命门贴在别人手里,宗潇浑身上下也疏懒得没有半点防备,只是微微仰着,嵌在贺瑾秋怀里,语调绵而无聊,微微吸了口气。

“发现我不听指挥之后,老不死的想勒死我。”宗潇轻轻摸着贺瑾秋的手,压在自己颈上的手,“不过因为他杀不了我,所以我要杀了他。”

“有一天我醒了。”宗潇的酒窝浅浅的,但确实没有任何波动,也不像是在诉苦,或者分担一件伤痛,“那是我醒来的第一天,我发现我动不了,身上到处是锁链,可以听到很多魔怪恐惧的嚎叫,然后宗家的人就来了。”

“宗泫仁开始介绍自己,说是我的父亲,问我感觉怎么样,希望我能听话,就能放我出来——”

地面下如同感应,挣扎、咆哮,各式躁动爆发一样猛然冲气,微微的震感在地上喧腾了片刻,又寂静下去。

宗潇笑得非常坦然无辜,“害怕不害怕?”

贺瑾秋凑过去吻了他一下,“这有什么好怕的。”

“但老东西很害怕,警告我没有下一次。我把铁链扯断了,只是抬了个手而已,就能把他抽到墙上去,特别鶸。”宗潇不咸不淡而且含着点趣味说道,“不过那只是他而已,蛮婆和淑姨这样的人我当时还打不过,她们从此就开始看守我。”

“后来才要杀了你?”

“嗯。”宗潇转了转漂亮的眼睛,“宗家在那段时间来过非常多刺客,全部冲大爷来的,虽然不排除有沈家或者林家,但都已经频繁到让人怀疑宗家是不是快不行了。”

二十年前,宗家阎罗秘密诞生,虽然惊起一圈风浪,但到头就像扔下的石子没有回响。十二年前,阎罗的存在像是飞鸟传讯一样似真似幻地传入三姓,引起相当诡秘且剧烈的恐慌。

——十二年前,宗家,七十二禁阵。

在近十年漫长沉睡的过程后醒来,宗泫仁意识到宗潇无法受到控制,他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所有人的意愿相背离。

更要命的是,他们无法杀死宗潇。

怪物一样恐怖的再生能力,无法砍断的骨骼,紧勒的皮绳断裂,遍布宗潇模糊的血肉——即便如此。

他活着。被困在七十二魔禁之下,无数在历史中销声匿迹的魔怪如同泰山般压顶,层叠、混杂、浸染,将他的气息完全藏匿。

每濒死一次,他的天生术法就越来越崭露头角,以不可抵挡的趋势爆发出来,蛮婆和淑姨苦苦守在魔禁之中,唯恐宗潇哪一天突然想要离开。

不过并没有发生这种事,宗潇无知无觉地被关在地底,离开与否,日夜变迁,没有任何意义。

魔怪从一开始的垂涎,到宗潇成长后的畏惧,越来越明显。

在无日无月的时间静止中,常常有人顺着他看不见的地道在来去。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了。宗潇靠在墙边。

人、箱子、铁架、阁楼。

有时候是送来,有时候是取走。

地下也许是年久失修,魔怪拱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宗潇睡着一样在听,獠牙、鼻子,蹭、顶、挖,日日凿便夜夜薄,有一天墙碎了,蛮婆和淑姨听不见。他听到这个魔怪怪怪地低声叫,拱碎箱子,圆球落地的声音到处都是,魔怪一颗不剩地吃干净。

然后冲碎了这堵墙,把蛮婆和淑姨折腾得吐血三升。

宗潇坐在墙边看,看蛮婆和淑姨挡在自己的身前苦战,看她们出气多进气少,看够了,才在一片白光之中慢慢把叫不出名字的魔怪碾成肉泥。

她们以为他会动手,不过没有,宗潇又坐回去,好像她们的生死和他没关系。

她们胆战心惊地靠近,却发现这个百死不能的宗少爷口鼻全是内发的鲜血,四肢冰凉,似乎这一刻才真正的奄奄一息。

很快,修复墙体的人来了,带来了新的谕旨。

再来一次。宗泫仁要求——要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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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代理人
连载中王潇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