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安全屋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屏幕上传来的、代表着“灵嗅”扫描波形的细微跳动而变得沉重。那原本相对规律、如同缓慢呼吸般的能量脉冲，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变得急促且更具目的性。
“它还在调整参数。”小夜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紧盯着监控设备上滚动的数据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进行着频谱分析，“扫描锥形范围收窄了百分之十五，但能量输出提升了近一倍。这不像常规巡逻，更像是在聚焦扫描某个特定区域。”
A chord靠坐在床头，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无法亲自操作设备，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一点五公里，城东工业区那个方向，除了几个我们早已废弃的据点，还有什么？”他看向澄和令。
澄的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调取着城市地图和所有已知信息。“有一个大型的、官方设立的物资回收中转站，几个小型私人仓库，还有……”她的目光骤然一凝，看向摊在桌子上的那张手绘地图，指尖点在一个用极淡铅笔标记的点上，“一个战前修建的、理论上应该已经完全封闭的次级防空洞入口。我们当初选择这里作为临时安全屋，也考虑过在极端情况下，将其作为一条备用的撤离路径。”
令靠坐在椅子上，呼吸依旧有些急促，他努力回忆着：“我潜入城市时，为了避开外围巡逻队，好像利用过一段废弃的地下管网。出口似乎就在那片工业区边缘。”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灵嗅”并非漫无目的地游荡，它极有可能捕捉到了什么！是令潜入时，在那些废弃管网中残留的、微乎其微的能量痕迹？还是他重伤之下，无法完美收敛气息，在来到这附近时，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引起了“猎犬”的警觉？
“能量痕迹的衰减需要时间，尤其是在封闭、空气流通不畅的环境里。”澄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分析意味，“令的状态一直不稳定，能量逸散的可能性存在。”
安全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窗外城市夜晚的喧嚣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希望刚刚燃起，现实的残酷便如影随形。这条“猎犬”的鼻子，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灵敏，而且，它似乎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方向，正在一步步缩小包围圈。
“这里不能待了。”澄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种断腕般的决绝，“立刻准备转移。”
“转移？现在？”A chord下意识地反对，“我的伤，还有令的状态，外面那条疯狗还在到处嗅！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他并非怯懦，而是基于现状的理性判断。两个重伤员，一个行动力受限的指挥官，在“灵嗅”高度活跃的区域转移，风险极高。
“正是因为它在到处嗅，我们才必须走！”澄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A chord，“它在调整，在聚焦。这说明它已经捕捉到了某种‘异常’，正在试图定位。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像一个正在被不断收紧的绳圈中心。留在这里，等它最终锁定，就是死路一条！转移，还有一线生机！”
她的分析冷静得近乎残酷：“我们之前的隐藏之所以成功，在于不断移动，不留下固定的、可供长期分析的‘气味源’。现在，这个安全屋可能已经暴露了‘气味’，必须立刻放弃。”
令艰难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愧疚：“是我连累了大家……”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澄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完成我们的任务。令，你必须撑住。A chord，你也一样。”
她快速下达指令，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和在压力下的绝对掌控力：“小夜，立刻销毁所有非必要电子设备，清除我们在这里的一切生物痕迹和能量残留。使用三号强效清除剂，重点处理令和A chord停留过的区域。”
“明白！”小夜立刻行动，从隐藏的储物格里取出几个特制容器。
“A chord，”澄看向他，“我需要你提供三个备用的、绝对安全的转移地点，要求是：第一，从未启用过，或者启用时间极短，未留下任何长期能量印记；第二，远离当前区域，但交通相对便利，便于我们分散撤离和后续联系；第三，具备基本的医疗和隐蔽条件。”
A chord闭上眼睛，忍着头晕和剧痛，全力搜索着记忆库。几秒后，他报出了三个地址和对应的紧急联络暗号。
“很好。”澄记下地址，然后看向令，“令，信标还能正常工作吗？我们需要它来预警‘灵嗅’的接近，哪怕只能提前几秒钟。”
令检查了一下手中那个闪烁着微光的设备，点了点头：“能量剩余不多，但预警功能可以维持。”
“足够了。”澄最后看向小夜，“清除工作完成后，我们分两组行动。你负责护送令，我负责A chord。我们不同路线，不同时间，分散风险。最终在……”她选择了A chord提供的其中一个地址，“C点汇合。”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拖泥带水的犹豫。在澄清晰果断的指令下，安全屋内弥漫的恐慌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次赌博，赌的是他们对城市的熟悉、对“灵嗅”行为模式的预判，以及那么一点点运气。
清除工作在小夜熟练的操作下迅速完成，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弥漫开来，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生物信息。令勉强站起身，将大部分重量倚靠在小夜身上，右手紧紧握着那个作为预警关键的信标。A chord则在澄的搀扶下，艰难地离开了床铺，每移动一步，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冷汗。
地下室的伪装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股潮湿而冰冷的空气涌入。外面是居民楼堆放杂物的黑暗空间，再往外，就是危机四伏的夜色。
“信标没有反应。”令低声报告，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按计划，出发。”澄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小夜搀扶着令，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率先从一个通往大楼后方垃圾通道的隐蔽出口滑了出去。他们的目标是利用复杂的后巷和早已摸清的地下管网，迂回前往汇合点。
澄则支撑着A chord，选择了另一条路——通过居民楼内部年久失修的通风井，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这条路更直接，但也更冒险，因为停车场可能有监控，甚至埋伏。
行动缓慢而艰难。A chord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澄单薄的肩膀上，她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和异能，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稳健。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通风井内布满灰尘和蛛网，空间狭窄，两人只能侧身艰难下行。A chord的伤口被摩擦，疼得他浑身颤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下到停车场负二层。这里灯光昏暗，停放着不少车辆，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霉味。澄扶着A chord，借助车辆的阴影，快速向一个通往相邻商业区地下通道的出口移动。
就在这时！令握在手中的信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足以让神经紧绷的几人瞬间捕捉到的震动！屏幕上的指示灯由绿转黄，并开始快速闪烁！
“灵嗅！”令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悸，“距离很近！在快速接近！方向正门入口！”
它来了！而且直扑他们之前所在的安全屋大楼正门！
澄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但她没有慌乱。“加速！去B计划出口！”她当机立断，改变了原定路线，扶着A chord转向停车场另一个更隐蔽、通往城市地下排水系统的维修通道口。
A chord强忍着剧痛，几乎是在澄的半拖半抱下前进。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也浸湿了澄的肩膀。
维修通道口被一个沉重的铁栅栏锁着，但锁早已被小夜之前处理过。澄用力一拉，栅栏悄无声息地滑开。她先将A chord推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然后迅速将栅栏复原。
就在栅栏合拢的瞬间，透过缝隙，他们看到停车场入口处，刺眼的车灯闪过，几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车辆疾驰而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车门打开，数名手持奇特仪器便携式“灵嗅”终端和武器的黑衣人迅速下车，开始分散搜索。
好险！只差几十秒！
澄和A chord不敢停留，沿着狭窄、潮湿且气味难闻的维修通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疾行。信标的震动逐渐减弱，指示灯恢复绿色。他们暂时甩掉了“猎犬”的直接追踪。
但危机并未解除。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穿越复杂的地下迷宫，抵达新的汇合点。而小夜和令那边，情况未知。
数小时后，当天边泛起第一缕微光时，澄支撑着几乎虚脱的A chord，终于抵达了位于城市另一端，一个伪装成小型私人诊所的C点安全屋。小夜和令已经先一步到达，令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小夜正在给他进行紧急输液。
看到澄和A chord安全抵达，小夜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们那边怎么样？”澄将A chord安置在诊疗床上，立刻问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有惊无险。”小夜快速汇报，“我们刚离开后巷，信标就报警了。‘灵嗅’的主力扑向了正门，但有一支小队似乎试图绕后，我们利用提前准备好的声东击西的小装置引开了他们。令的能量波动，似乎比预想的更明显，他们追得很紧。”
澄的心沉了一下。令的能量痕迹，果然是个大问题。
“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小夜继续说道，眉头微蹙，“那支绕后的小队，他们手中的‘灵嗅’终端，似乎在共享数据？他们的扫描不是独立的，更像是一个网络的不同节点。而且，在我们使用干扰装置后，他们很快就调整了扫描模式，试图过滤掉干扰频率。”
共享数据？学习能力？这意味着，“灵嗅”并非孤立的个体，而是一个联网的系统。一条“猎犬”嗅到的信息，可能会瞬间传递给所有其他“猎犬”。而且，它们能够快速适应和学习对手的干扰手段！
这比他们之前预估的，还要棘手得多。
澄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望向外面逐渐苏醒的城市。晨曦驱散了夜色，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他们成功逃脱了这一次围捕，但“灵嗅”这张无形的网，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大，更智能，也更具威胁。
它这次没有抓住他们，但它是否已经“记住”了某些新的“气味”？下一次，当这条进化中的“猎犬”再次张开鼻孔时，他们还能如此幸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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