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邪术

解意生心里盘算了许多事,有终南山的,有南竹的,也有他不放心的人的。

其实他隐隐有了个胆大的猜测。

但他不敢说出口。

他害怕一旦说出口,所有要帮扶的,都成了要杀她的。但至少凭借这几年的情分,她的师父应该是不会杀她的,还有他的师弟,应该也不会杀她。

奇怪的口音,还有失忆,都在一点一点对合上。

霜珏兰没有点开明说,多半是已经猜出来了。只是他们那边的……可倘若要如此来说,解意生就不愿意再回想下去了,因为若要如此猜测,只怕她的师父,也有利用的意图。

他们口中说要匡正清平盛世,尚处失忆的她选择了同他们一道,而他口口声声说是能一起回去,可原来,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暂住几日。”解意生对霜珏兰道,“叨扰几日了。”

简娇闻言一脸不悦,神情像是在骂人似的,道:“我才是这个家里面当家的,你为什么问她不问我,到底是何居心。”

看起来简娇这个傻子没往深处想。

解意生又松了口气,笑道:“你管我什么居心,我就赖你这里了,住几天又怎么了,我和絮娘分明是一片好心地来冲冲晦气。”

“什么晦气?”简娇怒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了,那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

霜珏兰耳尖地听到后,笑吟吟地来了一句:“呀,夫君,我都有点想夸一夸你们了,真是相配,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枉我把我们北元的邪术教给了你们。反正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作为北元某小族的圣女,我纡尊降贵地来一趟你们中原,被他们杀了我的人还没有算完,又得把我这边的土方子传授给外族人,说什么交换秘密,却一点也不像是等价交换。倒是你们要到的多一些,而我要的不仅少,而且我因为私心,不会泄密出去。”

谢柳微微咳嗽一声,道:“原来是同伴,便不必如此。”

“就当我为了求条生路,终南山的名册,烦请再添个外门弟子吧。”霜珏兰比了个‘嘘’的手势,“就我一个。”

瞬息之间,解意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他觉得他不会真的下杀手杀她。

于是他道:“不了吧,左右都死不了,就不用攀这层关系了。”

简娇又对着她的纸片小人放血碎碎念了起来,一边念,一边道:“唉,你说你啊,怎么就走了。”

纸片小人好似动了动,谢柳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附着在它身上,唇一张一合,正在悄声说着什么,但具体的,她听不见。

谢柳不由蹙了眉,欲言又止,又怕惊扰到他。

“他说,你们可以不用怕他,因为他是自愿留下来的。”霜珏兰瞥了一眼,道,“他还说,等真正的天下安定,他就会自行离开了。”

谢柳道:“这样的邪术,对人好吗?我仍是忧虑出事。”

简娇好像有点生气,说道:“他是因情为我留下来的,和别的魂魄不同,我没有诓骗他,他也没有诓骗我,我们都是自愿的,明明是两厢情愿。若是他无意,我就等他好了,我等他来世就好了,哪怕他不来,都算成我自己一个人的喜欢。”

霜珏兰笑了笑,道:“还说什么是我在挑拨离间,原来是我错付了,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我亏欠了你,自当来还情,许个天下安定,保你后半生的无忧,不会再出事。”

小纸人费劲地跳了两跳,谢柳无言地看着他,总觉得点上的那两只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有点阴森森的。

又不阴森森的。

太诡异了。

就好像一个故人为了妻子还魂而来,却不想选择肉身躯壳,选择了一处极其安静的承载之地。

谢柳悄悄别过了眼,道:“他走的时候,会带上你吗?”

“我不会。”

一声如同惊天雷霹雳响,吓得谢柳后撤了一步,人都傻了一半。

解意生也觉得奇怪,道:“你们不会还烧香拜佛了吧?这种阴事,别的人都是退避三舍,只有你啊,简夫人,你是巴巴地往前凑。真就这么喜欢了吗?”

是啊,她好喜欢他。

可叹生不逢时,生前种种,生后种种,都化作了一捧尘土,风吹过去,就散了。

好难过。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在一起了。

简娇想到此处,又想和霜珏兰吵架了。

“都吵多少次了?”霜珏兰学了乖,先开口打断她,“我不只是意气用事,杀他,是因为我要学会制衡,这也是他教我的。”

“是安王。”谢柳迟迟想起来,思索道,“原来如此。我明了他的用意了,只是为何至此。”

霜珏兰看向他们,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神情瞬间变得难过起来。

当时她被劫到了一处寺庙里,容敕让她对着列祖列宗跪拜下去。

但他们北元儿女,生来不拜神佛,拜也只拜自己这边的神明,比如山神塔纳,比如巫蛊之神簇鹰,全是北元顶好的神明。

那会儿她被套住了头,被几个侍从强迫着拉她跪的,后来她才知晓,她拜的,并不是神佛,而是容敕家族里的一位被遗弃姓名,性子温和的祖先。

容敕违背了所有人来换取她的命,是因若按原本计划,她也会死。

容敕,是救她的。

“霜珏兰,我要你现在做择选。活一人,还是死两人,你选一个。”

“当然是活一人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择选,居然会牺牲掉自己的同族。

霜珏兰悔恨万般,要让她说想去赴死自然也是想的,只是她不敢。圣女一死,伏尸百万,哀嚎千里,届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他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她只好蛰伏在安王府,在几日的蛰伏里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对下人如何,对僚属如何,以此来衡量是否可以合作。

所幸,她赌对了人。

石昭,你是知道的,对吗?所以才会把她当成我。

这是她没有对石昭说出来的话。

她害怕,她害怕她一经说出,石昭对她的念想就会更浓,毕竟她可是被北元唾骂的圣女,很多人都觉得她生下来就不详,在年少时候入夜,篷子外面总会传来簌簌敲门声。

可阿母打开帐篷的帘子,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阿母说,囡囡儿,不要怕哦,外面是天空,是草原,是自由翱翔的鹰。你是山神塔纳的后代,是山神的礼物,只是可能山神赋予了你不太一样的职责,所以囡囡儿不被喜欢。

年幼的霜珏兰边偷偷哭,边要逞强说,才没有。

没有什么呢?没有哭的,是她自己的错吧,才会惹得山神震怒。

她是鬼祭族的后代,是北元鲜少提及的后代。她本来打着一去为家族争荣光而去的,振兴鬼祭族,才是她想要的,可当她听闻石昭隐瞒她的,是鬼祭族在她这一去后,已然被北元谍影悄然处理掉后,心中的恨意就愈发浓烈。

同族人,何必相残。

事已至此,那她便不会再帮北元了。

她是唯一的圣女了,这就是北元太子给她的身份,给她的交代。

阿母也死了,死状惨烈,听说是拓跋云她们做的,她们骗取中原人的情感,换取来的情报让北元人笑掉了牙。

好深情的中原人啊,一个又一个地死在情里。

霜珏兰为了试探,顺应了太子的安排,潜伏在外,化成了一个读书读得少,然家中父母长兄全是村里人的,天真到不谙世事的关秋女娘。父母以卖菜卖蛋为生,很是淳朴,长兄虽是大字不识一个,但很宠爱她。

后来母亲生病,父亲为了照料她没有出来卖菜,长兄哭着说要学读书认字。

于是卖菜便交给了关秋,而关秋以美貌入府,将挣取来的月银全数给了家母养病,就是太子殿下的计划。

“关秋这个名字,你会喜欢的。”

他是这般说的,“恐秋惊梦,故而关园。中原的诗词歌赋我随故去的朋友学了一些,为你编织的假身份,可还喜欢吗?”

霜珏兰那时无权无势,俯首作揖道:“是。”

“石昭,你记得吗?他是新封的小将军,父王是北元的福寿亲王。捞来的官职,闲来无事,本来本太子是想将他放在长兄的地方,但他说与你有情,所以,他会是,府里的接应。你会一眼认出他的,所以本太子便懒于做遮掩了。若是办不好,本太子给你留的人,就全是杀你的。”太子吹熄了烛火,慢然道,“身无故亲的,才可以承应天命。”

原来与送死无差别。

好在福寿亲王怜悯,所以替她打理好了一切。

她若是出事,亲王会第一个出事。

亲王曾对她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霜珏兰特别想哭,可她是圣女,她一滴眼泪都不能掉出来,免得让本就厌弃她家世的太子和一众北元朝势的人更加嫌恶心。

“我不喜欢中原,我想回家。但他们说,中原的君王比北元的太子好,所以阿霜,我不想你死,如果我真的死在了他乡,我想你平平安安的,所以阿霜。”石昭那时喝醉了酒,昏昏地笑眯眯对她道,“所以阿霜,你好好用兵士吧,我的兵士全部给你,我就不服那个什么太子,还想让我帮他找阿妹呢,明明是他们自己的错。你就,你就投靠中原人,父王不会怪你的,你是逼不得已,你家里没有人可以依仗了,全是他们的傀儡。”

霜珏兰其实什么都猜得出来,只是她闷声不吭,一句也不认。

认了就是死,不认的话,家里人还能多活一段时日。

于是她对石昭说:“无妨,你醉了而已,我不会放心上的。”

一语成谶,徒留霜珏兰一个人了。

她要处处防着,她防着所有人。她不敢拿邪术召石昭,是因为她害怕,她害怕她真的会因为喜欢,召出不该召的东西。

她太清楚她自己了。

而容敕看出了她全部的来时路,所以护了她,保了她一条命。

但霜珏兰不愿接受。

她就是一个逞强的小姑娘。

“我不是救你的,我是来谈合的。”容敕温和地道,“我要跟你谈一笔交易。”

不是怜悯就好。

霜珏兰作为唯一被派遣来的圣女,被困在了中原。

而石昭作为唯一的小将军,死在了中原。

福寿亲王作为为数不多看得清局势的亲王,选择了霜珏兰。

霜珏兰同意了这笔交易,才有了她想要的清平盛世。

就好像终南山救南竹一样。

容敕也在救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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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观如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