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所思

谢柳同解意生避了几天后仍是出于不忍,背着容敕的兵士悄然折返回来,却瞧见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像是大闹后的场景。

简娇撕掉了街坊邻居恶意贴着的封条,而霜珏兰在里面喂鱼赏花,时不时地去逗一下简娇,惹来声怒骂,便再也没有了。

日子如水般平静,平静得没有波澜。

就好像这世上没有楚无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连同纷争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可这附近街坊邻居都在传言,说是简娇因为嫉恨回来的小妾,险些错手杀人,导致无意间克死了家夫。

真是晦气啊。

这便是他们对她的评价。

简娇什么都听过了,最难过的时候会抱着双腿偷偷哭,哭完对霜珏兰的嘲笑恨恨咬牙怼了回去,然后就日复一日地过去了。

他们中没有一个敢来娶简娇,是因为简府已经进了只鬼,指甲印就刻在了牌匾上,每每入夜,还能听见里面有死去的人的声音。

而那个人,就是被简娇克死的楚无绝。

“你看,絮娘,我早说了,还不如不来。”解意生笑嘻嘻地拿了根狗尾巴草倒插在简娇脑袋上,“不错啊,学艺精着呢,这么快就找到他了,就是你们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你们真真招来了楚无绝的魂啊。”

“怎么,告诉你们,你们是能救他活过来,还是怎么了?那个该死的臭道士,想逮着我一起入轮回,天天都要陪我入梦,可我回回都梦不到他。”简娇把狗尾巴从头上拿了下去,骂道,“你好歹也是个名门贵族出来的吧,真没教养!”

解意生拦住了谢柳,抢着道:“你骂我干什么,我本来就是没爹没娘出来的,谢谢你夸我啊。”

谢柳出声道:“简夫人,还是莫跟阴森恐怖的打交道为好,还有你也是,不该说自己没爹没娘的,总有一日,会相认的。”

“你明知道我讨厌什么。”解意生没有动怒,更像是在阐述一种事实,“我讨厌他们,我本来就是被我师父抚养长大的,为什么我要去认他们为亲?他们逼死我母亲的时候,他们又在何处。”

“沧海桑田,浮世万千,总在变。”谢柳道,“解意生,也许你放下执着,会更好一些。”

解意生的唇熹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还是霜珏兰先开了口打破这突现寂静的氛围,道:“不是简夫人的错处,解意生,是我教她的。话又说回来,你有多久没有归家了?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不妨与我这北元逆贼说一说,也许,我可以帮你看看呢。”

“好啊。”解意生笑了,“我的父亲为朝堂中的郎中令。生母原本为乡野之女,本伴父到上郡县,却不想父为求名门富贵而忘了两相守,转去勾搭上了当朝御史大夫表妹,借着关系而推举升官。而御史大夫的表妹为侧室,看似与母亲和和睦睦,实则在心里不爽已久我的母亲,在背地里经常对生母动辄欺压打骂。欺母亲想保父亲高官无忧,默默忍受良多,后更是趁表哥撑腰,在孕时找了个由头将母亲支出去采买补品,路中母亲被人劫持,拖入偏僻林中活活打死。”

“待父亲迟迟归来时,尚只来得及阻她加害男主,因心中残存的人性让他顺着御史大夫表妹的话给男主加罪,才有了把我送往终南山生活,避免纷争的同时也把我在家族里除名,使得我再也回不了家。这样就可保证丞相表妹不会再动念去杀一个毫无用处的孩子,也使我没有机会竞争家主之位。大抵就是这样。”

“你早年动不了刀剑,所以杀不了他们。”霜珏兰拍了拍谢柳的肩膀,道,“这种痛楚,谢柳,他不肯对你吐露的原因,必然是少年的他在苦苦隐忍。”

简娇喂完了鱼,本打算打道回府,恰巧听见了桩往事,遂道:“我猜你快要取他项上人头了吧。”

“亲手弑杀生父吗?为母寻仇,当真好大的胆子。”霜珏兰笑道,“只是,倘若他对朝有功,何妨放过他一马呢?你杀他,只为个人恩怨去杀,未免杀得太便宜他了。”

谢柳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想你手中沾血腥。”

为了杀他,解意生谋夺多年,但在听到谢柳的一句沾血腥后,那满腹的委屈几乎无处宣泄,他是想哭的,可是母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他又轻飘飘地放下了那股突然席卷的恨意,开始思索起解梵天有没有通敌叛国,最终后知后觉明白了霜珏兰的用意。

她经死生离别一事,长成了不少。

杀一个人,不应凭借私人恩怨,而是叛国之名。

“他贪图权势,杀家妻为求官位实属不义,我想我们有了一个好由头了。”解意生悠然道,“啊呀,虽然絮娘子不想我碰人的血,但是我们为了盛世清平,又怎能不碰呢。絮娘子你安心,脏事我替你处理了,其他的,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有什么坏的,我们终南山替你扛。”

谢柳道:“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我曾在经书卷轴里阅览过,只是我不知,你的师门到底有多少事是我有所不知的?”

解意生抬眸看了眼霜珏兰,道:“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听吗?”

看似是在问谢柳,实则是在点霜珏兰。

“哦,告诉我也没有事,我又不会泄密出去。左右都是想天下一统,哪个君主上位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只是你肯告诉我你师门的事情,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北元的一桩陈年密事。这个交换,解长公子,你愿不愿意一换呢?”霜珏兰想到这里,眼睛乐得眯了起来,“这个密事,我敢说,你那位师父,应该是没有告诉你的。”

谢柳也奇道:“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连终南山也不知晓。”

在她眼中,终南山将近是一个隐藏山中的门派,本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为何隐姓埋名多年都无名。

实在怪异。

霜珏兰好像想到了什么,道:“我的人给我报了个信,我想你应该知道的,谢柳。他过得太苦了,所以我想告诉你。”

谢柳愣怔片刻,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姓名的?”

“很简单,有杀的,就有要救的,全凭良心。”霜珏兰道,“只不过天下太平,差不多是北元所有人的心愿。你们的行迹掌在我手里,而我和石昭跟他们里应外合,配合着隐瞒了你们的讯息。如果我们真的要杀你们,在当初你们假冒我的身份进府的时候,早就死在石昭剑下了。石昭那会儿对你的反应如此,也是因为我瞒了他,让他以为我失忆了,又或是,他故意为之的,想借此表明心意。所以我泣道,我们回不了家了,是因我们不想效忠我们的君王了。”

“这个交易,我做。”解意生慢然道,“终南山瞒着的,就是所有世家子弟都在隐姓埋名,躲避现今帝王的追捕。而当初的世家集会,就是如此。”

“我们瞒着的,就是我们的帝王一直在找流落在敌国的亲生妹妹。他怀疑她……罢了,我便不提了。只是当年北元异象出,孪生兄妹,妹妹被嫌了晦气,本来是要杀死的,后来是王妃以命相护,用一种北元独有的邪术封住了她的记忆,让她忘却了前尘往事,只有施针术法重启,才能完完整整地回来。”霜珏兰道,“她的哥哥,就是我们这边的君王,曾经的太子。他为了找回他唯一的亲人,无恶不作,甚至杀死了他唯一的知己,只为了手握权势,去寻回她。”

她真诚地看向谢柳,补充道:“我们大家瞒着你的事情,就是当年的无妄军师的事情。他不仅是安王,而且和你是有婚约的,他把我谨慎小心藏在了王府里,仅仅是为了成全你的历练,动用他的人脉,是为了助你们的路更顺一些。”

忽有冷风吹来,薄薄地打在他们身上,吹落了庭院的花。

谢柳微微蹙眉。

她不记得有婚约,因为谢潘没有告诉她。

但霜珏兰是不会说谎的。

“你有婚约啊?”解意生眼里毫无波澜,“絮娘子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好让我帮你看看你的如意郎君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比我好看些。”

“我也是才知晓。”谢柳道,“他亦未曾同我明说,我以为遇了贵人。”

“贵人好福气。”解意生道,“只是他没有和你明说,婚约就是作废的,缘何能当真。”

简娇想了想,还是道:“于情于理,你还是亏欠了他的。婚约可以作废,可是这情,能作废得了吗?”

“我把事情告诉了你,你可别告诉他。”霜珏兰道,“毕竟我听闻,在当年,是先帝亲口赐婚,只是被谢老爷当了玩笑话,却被先安王他们当了真。让年少的他知晓后,一直为你等待,又想成全你,所以才有了如今的现状,为你隐忍至今,全然是为了……想让你开心。”

谢柳沉默了良久,最终道:“我谢过他的恩情,只是这情,我承不起。”

简娇摇摇头,道:“谢柳,他没有说过要让你承情,只是霜珏兰出于不忍心,所以才把这些告诉给了你,否则他又要自己一个人苦苦承担这一切了。这些因果,我觉得他也有苦处在,所以才想让你知情的。”

霜珏兰跟着点了点头,道:“是陆鹤托人告诉给我们的,容敕每每失落时候,都是一个人和他的好……和他的属从在一起,他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有了这一遭。”

解意生拇指蹭着剑身,扫视了她们一圈,慢慢开口道:“都别逼她。”

“我们没有人要逼她。”

异口同声的,简娇和霜珏兰一起道:“我们只是告诉给她。”

解意生冷冷道:“纵然有婚约在身,不过戏言,能作数吗?他苦苦守,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自己动的心,动的念,你们偏要让她知晓,又何曾考虑过她的感受?木头傀儡,满足私心吗?肮脏至极。”

“好了,解意生。”谢柳道,“我并非木头傀儡,我想到了另一个报恩的方法,便是……”

“我知道了。”解意生收剑入鞘,挑眉扬笑道,“我们助他一臂之力,便也算是,终南山与谢府的感恩礼了。你我作为世家子弟,理当如此。”

简娇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霜珏兰道:“他精心布下的局,是杀了石昭为了制衡,所以就当是我报复他吧,我告诉你了。至于日后如何行路,全靠你二人了,能帮的,我都会帮,北元这边的,没有谁要害,我怕的是北元的天音门来犯。”

阴风袭袭,有一行字在落叶里显露出来。

‘吾妻,好久不见否。’

接着,又是一行新字。

‘莫忧外敌来犯,卿卿与我,皆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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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有花
连载中观如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