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座高山

“丝弦姐!”

苏丝弦举着手电筒刚走出了几百米,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道拐了八百个弯的呼唤声。

她连忙停住脚步转身,手电筒照亮了路旁那几颗半人高枯黄的油菜花杆后冒出的毛头小子。

程诚踩着浓淡不一的月色,向她小跑着过来。他半推半就的灌了不少酒,两只脚踏着并不算标准的小天鹅舞步。险些摔倒时,却又靠着最后一丝清明将自己从水沟边缘拽了回来。

“姐!”他将一罐啤酒递给苏丝弦,目光中闪烁着一层温润的莹白。

苏丝弦喝的少,如今酒意早被冬风吹的消散殆尽。她接过递来的那罐啤酒,第一反应想到的不是自己傍晚说的那句酒后吐真言,反倒是品出了几分酒壮怂人胆的意思。

“谢了!”她举着啤酒朝他晃了晃。

“不客气!”程诚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脚下一软,原地转了半圈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生怕在大过年的晚上出什么事,苏丝弦连忙抓住他那胡乱挥动的胳膊,朝着溜达出来散步的王大花和郑导求援。

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她方才转身继续前行。只是没走多远,便又听见程诚在后头呼唤她。

“丝弦姐!”

苏丝弦一回身,只见程诚身边那俩左右护法正十分默契的挥舞起手中的手电筒充当应援物,齐齐高声喊着不知何时达成的约定口号。

“你一定要幸福啊!”

看着这两个老大不小,却还拉得下脸借着酒醉跟晚辈一起起哄的损友。苏丝弦无奈的举起手电筒依次晃过他们的脸,拔高了声音回应道:“知道了。我一定努力好不好?”

“好!”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日行一善心情舒畅的王大花和郑导方才拖着纵情高歌险些摔倒沟里去的程诚踏上了第二轮酒量比拼的道路。

三人晃晃悠悠地上了台阶,一拐弯正撞上举着手电筒站在路旁的沈星川。

沈星川朝他们身后望了望,没见到那人的踪迹。正想开口询问,却见王大花将一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戳到自己鼻前。

郑导到底是长年累月在投资方那里练出来的酒量,瞬间清醒的他噌地半步上前一把抓住王大花的手腕,十分熟练地露出卑微乙方的笑容:“她比我们走得早,您在路上没遇到?”

沈星川尚未回应,倒是醉眼朦胧的王大花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面色紧张的凑到郑导耳边大声密谋道:“快给苏丝弦打电话!”

郑导的半边身子都给她的一声吼给震麻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听见始作俑者打了个酒嗝,瞧着沈星川嘿嘿一笑道:“回头草长脚跑了!”

“她去哪了?”沈星川的脸跟语调骤然变得跟这惨白的手电光一样冷,盯得人直发颤。

“沈总,她……。”感到事情正往不可描述的地方发展,或多或少了解了些二人关系的郑导连忙开口打着圆场时,肩膀上却突然多了个重物。

他亲爱的男主,程诚十分高傲地昂起头颅,势要将为偶像正名的话说得掷地有声:“追求幸福去了!”

郑导的笑容陡然僵住,内心深处涌起一个斗大的字:“草。”

昏暗的仓库自成一处隐秘且安全的结界王国,本该回去的苏丝弦在最后一个拐角分叉点上选择来到这里。

或许是满仓杂七杂八的道具给予了她在专业领域的熟悉与亲切感,托住了那颗惴惴不安了一路的心脏。

关上的手电搁在桌上,苏丝弦抬脚勾了把角落里的露营椅坐下。做足了思想准备,分析了各种可能的她决定鼓起勇气约人来此好好畅谈一下未来。

一摸裤兜。得,没带手机。

等那人找过来,只怕自己能赶上正月十五那口元宵都算快的。

苏丝弦暗自骂了一句。心脏好似圆鼓鼓的气球一霎泄了气,漫无目的飘在天上。

摸索到脚边的那罐子啤酒,兹拉一声开了,咕噜咕噜地猛灌了几口。直到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滚进胃部,方才将燥热恼意消解了些下去。

嘎吱……。虚掩的门好似被风吹开了,骤然照射而来的光迫使循声望去的苏丝弦将头转向一旁,恰好与某个不该出现在此的人四目相对。

尚未咽下的酒液让她猝不及防的呛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星川没有回话,只走到她身边将手电筒倒立在桌上。光柱在斑驳的顶壁上晕开,丝缕如雨的光辉穿过肉眼不可及的尘埃落在二人肩头。

苏丝弦吸了吸有些麻痒的鼻尖,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挪了挪着力点。

“我在想这个年怎么过?爸的礼物今年得送得好些,毕竟老小孩要哄一哄。妈提过想要坐邮轮到海上逛一圈,小蔚也蹦达过几次说要看海豚。”

她一边说着,一边颇有几分心虚的用余光扫着沈星川那张瞧不出情绪的脸。

“大年三十我们回家守岁。初一走亲,初二访友。初三一早把小朋友打包给二位老家长,让他们在布达佩斯登船沿着多瑙河绕一圈。”

她顿了顿话口,转过身子正对着沈星川说道:“我打算去一趟非洲,看看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

借由旅途来重新判定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个极佳的选择。苏丝弦将自己早早便计划好的“离婚美少女的旅行日记”删去了已定的标题,并且大手一挥把预备役前妻纳入了旅行计划。

若是某人嫌那山太高那路太远,她也可退而求其次的在山脚踩个脚印致敬阿姆斯特丹后,陪人在辽阔的非洲大草原上看着象群悠然而过,想来也是极佳的享受。

于是乎,她发出了邀请:“你要跟……。”

“旅途愉快。”出乎意外地,沈星川不留余地地拒绝,让她的计划未经实施便迅速折戟沉沙。

苏丝弦长长呼出一口气,仰头正对上那双沉默至今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说道:“沈星川,有一句话叫新年新气象。”

不同于之前的回避,沈星川开口道:“苏小姐想更新换代些什么东西?”

得,这下是迂回不了一点了。真情实感远比谎言与调侃难出于口,话到嘴边更多了几分局促。苏丝弦深吸一腔深夜的寒雾,强迫自己扣手的指尖冷静下来。

“我想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婚姻关系。”

沈星川微垂的脑袋轻轻抬起,春波碧水的眸中映出了那道惊鸿照影。倏地她又垂了眼,木然地点了点头:“如果你对离婚协议书上面的条款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作出修改。”

看着某人一瞬转变的商务模式,苏丝弦竟然生出了几分心急。

她猛地起身道:“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

骤然起身的晕眩感在脑袋里打转。苏丝弦正想着喝酒误事,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咔嚓咔嚓的细碎声。

像是被触发了记忆,她仓皇地向着沈星川伸出了手。而对方的反应比她更快,伸手奋力将她往那堆砌重物的铁架倾倒范围外推去。

砖木结构的房子有一触即溃的脆弱,轰隆声中砖头木屑与铁架轰然落下。一切都陷入了黑暗。熟悉的窒息与无力感如同潮水一般翻涌蔓延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占据思维的轰鸣声与嗡嗡杂响方才渐渐退去。苏丝弦缓缓睁开眼睛,却没有听到本该是意料之中的声音。

她没带手机,失去了第一时间求助的机会。脚被卡死在了一处三角架构的木头之中。此刻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紧急时刻,她不敢乱动。只能小心摸索感知着身旁的环境,一面呼唤着与自己同处一方世界的沈星川的名字。

一束光照了进来,在现代智能社会下形同鸡肋的老式手机为苏丝弦指明了方向。她们之间隔了一处岩石堆砌的壁垒,余下一处半指高的小缝,可容二人通讯。

“你没事吧。”等了几秒不见人回答,苏丝弦的心慢慢提到了嗓子眼。她盯着在缝隙中艰难前进的手机一点点贴近自己的脸,最终啪嗒一声卡在了缝隙之内。

光线斜切的角度正好贴合了她们之间的隔阂。血液从岩缝中渗出,像是生命的轮回,终有一日能从中长出一个新体。

她一时失语,恍惚的视线重新凝聚在那向自己探来的指尖上。

惚间像是十余年前那场举国震惊的地震一般,抵住山体的一颗小小沙砾落下,高达百丈的记忆轰然倒塌。

那只将两粒陈皮糖推向自己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手,竟在此刻再次清晰。她没空去思考这一切记忆的合理性,是否是自己在紧张情况下所产生的幻觉。

她用尽气力抓住了指尖,却发现就在自己拖住它的一刻,它的主人已然丧失了控制权。

下意识将指尖贴在自己脸上,苏丝弦试图做世界上第一个感知到它下一步动作的人。但仿佛一切温度都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殆尽,得到的只有凉如冰霜的结局。

“沈星川!你说话啊!你怎么了!”几乎密闭的空间内,她的嘶声力竭并未换来对方的一句应答。

她记得的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一书中写道:信仰、爱与希望是每个人在穿越人生荒野时都少不了的。可是,在她全副武装迈出第一步时。

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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