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险啊!桑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来呢?官差最后赶到了?那宫大哥呢?”
“绑匪当然就交给官府去收拾咯!至于江湖仇杀么,他们也管不了了。”符容摸摸下巴,“不过大多数绑匪都中了毒箭,也不知道还能活下来多少人,讲不定还来不及过堂审问就被半路上灭口了。哎——盗匪那个行业,真的没有前途啊!至于宫甫君,他的人把弓箭手带走关了起来,就等着看谁会去救他们或者杀他们。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咱们就能知道那些人是谁养的了。讲不定还能抓到什么大鱼,比如之前要抓琴师的那帮人。”
“对哦!好聪明啊!”桑兔感叹道,早点儿抓到背后的人,阿冲也可以早点儿洗脱嫌疑了。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她在一起,她仍然愿意相信他是因为被胁迫才做了些不得已的事。再退一步讲,若是他真的走错了路,她也不会放弃他,并且会亲自将他拉回来。
“啧!乖乖!聪明的脑子是好用,但是也得有好身体支撑才行。喏,最聪明的还在那儿趴着呢!”符容笑起来,“他一听说高家是被杀手灭口的就传信给了宫甫君。说到对付杀手,谁比得上曾经的杀手头头呢!你说对吧!”
桑兔也笑了,“那江大小姐和少堡主呢?他们怎么样了?”
“我跟着高二小姐赶到姑苏的时候官府的人已经在那边清理现场了。石小柳醒来后就留在了姑苏,陪着二小姐一起处理高家的后事,现在正好是雪中送炭的好时机嘛。说到江大小姐,万通山庄的人把她接回去后好像就没有再出过门,估计她这次真的吃到苦头了。想起她刚来的时候,聪明、能干,阿甲还挺喜欢她的,把她当作准嫂嫂一样尊敬着。只是可惜啊,她的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
“嗯,她自己选的路么。”说到江明蝉,聪明反被聪明误,桑兔开始有点儿同情她了。“对了,赎金呢,你们拿回来了吗?”
“哈哈!当然拿回来啦!一千两黄金啊,阁中多少人等着发月钱呢!阁主说了,多亏我研制的那个含芎粉,他们才能一路追踪到了赎金的藏匿处。他还特批了好多购买草药的钱给我,我就想着再研制几款香氛膏、消食片、润嗓丸、活血化淤油什么的拿去铺子里售卖,也好给大家多攒一些养老钱。嘿呀,我真是个天才老中医!你是不知道啊,洄溯阁创建初期就被人造谣说是朝廷的走狗、眼线什么的,导致我们的生意一直不见起色。幸好我们阁主大人美名远扬,广结善缘,这才慢慢好转的。看看那张脸,要不是我好好盯着他,就他那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洄溯阁的门面招牌老早就塌啦!怎么养得起这么多人哦!还怎么等得到功成身退、颐养天年的那日啊!”符容摸摸自己假想的胡子,似乎已经能看到头顶上“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八个大字在闪闪发亮了。
桑兔转头去看钟问策,从符容开始“告状”,他就一直安静地趴着。
“唔,看起来已经睡着了,那碗药里我可是加了不少的好料啊!”符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诶,外面天快黑了,你今晚就留下来吧,那屋子一直有人打扫着随时可以去住,待会儿我去药炉顺便帮你送个信过去,免得他们担心。”
符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正好说完了话,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桑兔:“……”
斜阳拖着长长的尾巴悄然扫过地板,桌案,窗棂。这是桑兔第一次进入钟问策的卧房,仿佛来到了他的另一个世界,一眼就看能完的世界。跟隽骨叔叔金装玉饰的寝室相比,他这里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简陋了,连古玩古画之类的装饰品都没有。
金黄褪去,屋内变得黯然和冷寂。桑兔没有点灯,她把视线转向心里的暖源。钟问策仍然安静地趴着,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间,有什么东西渐渐填满了整个屋子,可能是一些来自远方的余晖,不仅余晖,还有一些恍惚的记忆,一些他曾对她说过的话。
“他活了下来,可是他的挚交和好友却没有坚持到最后……我那个朋友就一蹶不振,不敢再上前线……他跟父亲大吵了一架,愤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将门世家……可是他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他后悔了,他知道后悔没有用,可是没有用也后悔……你说他是不是很懦弱很可笑……别哭,那种人,不值得哭的……”
“你怎么才来……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钟离询……我想被你看到,原本的我,真实的我……不仅如此,还关乎到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如果你离开我,我会哭的……是惊天动地、翻江倒海、寻死觅活、苦破喉咙的那种……你留着,就当作是回礼,无关其他……”
“你知道吗,那天我在江上看到你了……后来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我叫你一声,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你是自由的……无论你是不是在我身边,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了,并且不打算再拿回来……”
“我才是完了,心在你身上,你要是……我也就活不成了……女侠,小兔子女侠,你人美心善,义薄云天,锄强扶弱,武功高绝,举世无双,无人能及……求女侠救我,求你不要丢下我……”
时隔一年多,当她今天再次踏入苦昼园的时候还欣喜地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她见到了很多熟人,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可是没有人告诉她钟问策受了伤躺在床上,所以,钟问策在养伤,这件事对园中每个人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了,除了迟到的她。
现在回想起来,当她在洄溯阁的那段时间,因为已存有死念,一直沉浸在虚妄和无望中,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不想追问、更不想参与,后来还离开了他。
当她脱离巽月宫到了青鸾宫后,她选择了忘记过往,以全新的身份又遇到了他。而他再一次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意义。她喜欢钟问策,却直接拒绝了“钟离询”。她回去后又病了一场,而他失踪了。她在大柳树村找到他,又主动亲吻了他,陪他到扬州后却悄悄地走掉了。他从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走。
当她找回全部的自己后,俩人也越发亲密,她却怨他什么都不肯告诉她,甚至还因此生他的气。
其实他早已不止一次地将自己袒露在她的面前了。
他说他相信她,他说他把心放在她身上了。转身继续以单薄的躯壳默默行走在薄冰上、走在泥沼中,背负着过往的残骸、向着不知何时才会亮起的黎明前行。他在做的,不仅是要为枉死者讨回公道,更想为幸存者找到一条平坦开阔、有生机的路。
桑兔趴到钟问策的床头,指尖虚浮,一遍又一遍描摹过他的脸颊轮廓。
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他把她从湖里拉起后却假装没有看出她有寻死之意,反而好心地给她推荐适合凫水游玩的地方,让她每天有事要做、有鱼要钓、给她吃穿、要她还钱,说什么“这已经不是友情价,是偷情价了”。他带她去看“死人”,去抓凶犯,甚至还顺着她的“色心不死”同意跟她睡一晚。
他想救的不仅是当时“投湖的她”,还有“未来的她”。他给了她希望,告诉她如果春天要来,大地会使它一点一点地完成,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等待,并照护好心中的种子。
“唔——”大概是伤口疼痛,或是趴着不舒服,钟问策眉头微皱,哼了一声。
“睡吧,我在。”桑兔轻声道。
尾音未落,她就看到一双眼眸在暗中亮起,似玉壶流光转,芍药含春露。
“你怎么……”钟问策没有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在他的眼前,还是自己在做梦。
“嗯?”桑兔头一歪,悄声问道:“你很想让我走么?”
“没,我是怕……”钟问策抿起唇角,垂下了眼眸。
“吧唧”一声,桑兔凑过去重重地亲在他的面颊上。
钟问策睁大了眼睛,“你…….”
“嗯?你想问我为何不生气反而还亲你?那我问你,我为何要生气呢?是因为你以身犯险?因为你不找我帮忙?还是因为你受了伤却不告诉我?”桑兔笑起来,手心贴着他的面颊,轻轻抚过。“我跟你说哦,我没有生气。我亲你呢,是因为现在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需要奖励的了。”
话说完,她感觉到钟问策的气息乱了,他的眼神闪烁牵动着一潭星光,身体微微发着颤在她手中蹭了好一会儿,而后听到他闷闷地说道:“小芙蓉熬的药越来越苦了,我的糖醋小排骨呢?”
“好,你等着!”桑兔蹭一下跳起来就往外跑去。她捏紧了拳头,指尖的湿意很快就在掌心里被捂干。
重新加热过的小排骨味道已经不是最好,不过钟问策很开心,并以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小兔子,他喜欢她做的糖醋排骨,更喜欢她。
淡云来往,星河转动。
桑兔轻轻关上了房门,咂了咂嘴,啧,符大哥的药真的很苦。她去药炉跟符容打了招呼,就连夜赶回了鹨河镇。一路精神饱满,又洗漱整理一通,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疲惫,她知道肯定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或者做对了什么事。
桑兔来到白孟冲的房间,他还没睡下,这就是她赶回来的原因——每晚入睡前她都会陪他说说话,不然他就睡不着。
两人随意地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吃过的果子、爬过的山、采过的花,都很默契地避开了桑兔离开后和他们在湖州遇到前这段时间的事情。
白孟冲的呼吸渐渐平稳,桑兔吹熄了蜡烛,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她的脑子里还想着钟问策,想着鹞冠紫金铃,想着什么时候再去趟湖州看看黎大哥和宫大哥,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进展。想着想着就有了困意。
忽而,一阵温软湿润贴在唇角,桑兔猛地睁开了眼睛。
“......阿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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