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大会结束,大部分看客已经散去,剩下的人此刻正围在祠堂外,看着流峡派新晋掌门点燃祠堂内的四十九盏长明灯。
祠堂古朴庄重,飞檐入云,供奉着先辈英雄的牌位,创建百年的流峡派自有一番气度和威严,叫人不敢轻侮。
不过,别说江湖门派了,连流峡派中人也没有想到,钟掌门竟然就这么退位了,而他也成了百年流峡派在位时间最短的掌门,可算做是另一种传奇吧。
凌霄在成自保的引导下点燃一盏盏长明灯,祠堂内香火缭绕,庄严肃穆。
杨志诀看着站立一旁的钟问策,心潮澎湃,感叹这年轻人竟有如此卓越的天资和步步为营的计谋。
想起七日前钟问策临危受命,仅过了短短几日,他就通过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找到了真正的朱蛾大盗,还发现铁宗帮遇袭背后的元凶巨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保住了流峡派的声誉。
现在回想起来,今日在演武场,就在钟问策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众人后,江湖人竟然开始鼓动流峡派做领头羊去剿灭赤鷩谷余孽。当时杨志诀就冷汗直冒,正所谓鞭打快牛,心知那些人就是想让流峡派充当活靶子而已。若答应的话,以此时羸弱的流峡派而言根本难以抗衡;不答应的话,流峡派就成了假仁假义之徒,简直是骑虎难下。
正当杨志诀心急如焚、为流峡派的未来感到担忧的时候,想不到钟问策竟然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退位让贤,不受江湖众人的怂恿激将,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转头就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下一个人,以这样迂回的方式为流峡派争取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和从长计议的时间,这般手段,真可谓是急流勇退,大智大勇。
钟问策不仅才智过人、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他还谦虚敬慎、不矜不伐。那日成师兄情急之下推出陶李做了挡箭牌,钟问策并未追究,仍然尊他一声“成师伯”,且不再提及此事。他说想带陶李回扬州去小住一段时间,正好让会医术的符容帮忙调理调理,还特意询问他们俩的意见和建议,直到两人都赞同,他才去安排后续的事情。钟问策当时明明身居掌门之位,却没有拿身份压人,仍然对师伯师叔尊敬有加,真的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想到他对李一弦的安排,大抵也是怀了一颗悲悯之心的。李一弦那孩子本也是为了找人而化作了朱蛾大盗才在江湖搅闹了一番,但是好在没有伤人害命,并且心愿达成后愿意投案自首,想必钟问策也是念在他一片赤诚的份儿上才施计保住了他。还有那个顺手牵羊偷走黄金剑穗的流峡派弟子,钟问策没有把他的事情宣扬出去,同样也是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再看钟问策挑选的新掌门,杨志诀对凌霄不甚了解,仅上次在祠堂制服发病的陶李时短暂地接触过。不过这年轻人看起来就很聪明机智,身手又了得,最主要的是他身体康健,龙精虎猛,必定能带领众人将流峡派传发扬光大。
回想着这些天里发生的种种,再想到钟问策解决问题的手段和计谋,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天纵奇才。掌门师兄真是独具慧眼啊!
杨志诀抹抹眼睛,将视线落在了最新的牌位上,心中不禁感叹,掌门师兄,流峡派未来有望,你可以安息了。
仪式完成,众人散去,祠堂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钟问策走到凌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难为你了,小花。”
“谢谢你,阿策。”凌霄说完,而后摇头失笑,“不过,你这次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占尽了我的便宜啊,师——傅——!”他也明白了为何钟问策要求他在这几日熟读藏书阁内所有关于流峡派的武功心法。
钟问策眨眨眼笑起来,“乖徒儿!”而后挥挥手朝外走去。
刚穿过廊下,就看到小径的尽头处,吴勉勉正一脸焦急地踱来踱去。
“勉勉。”钟问策唤道。
“钟大哥!”吴勉勉噔噔噔跑过来。
“他估计要留到很晚,你若是不急着走,就去陪陪他吧。”
“好。”吴勉勉拔腿就跑,刚跑了两步却停下了,转回身朝着钟问策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郑重说道:“多谢钟大哥成全。”
“别客气!”钟问策挥挥手,继续悠哉悠哉地往外走去。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下,吴勉勉才转回身,提起裙摆几步就跳到了祠堂门口的廊下。“嘟嘟嘟”她敲响了木桩,等着对方回头。
凌霄转身快步走向她,自然地张开了双臂,下一刻吴勉勉就跳进了他的怀里。
风轻轻,烛火哔啵作响,两人都不说话。
好一会儿,吴勉勉才在凌霄怀里抬起头,悄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吴家提亲啊,凌掌门?”
凌霄抚过她的脸颊,狭长的眼中一片潮湿晶亮,低低说道:“听你的。”
“好,那我回去就找个黄道吉日!”
“这么迫不及待啊!”凌霄笑起来。
“是啊!我都等了好多个春秋了,花开堪折直须折嘛!”吴勉勉也笑起来。
“那,可能要委屈你再等等了,我这里还需要点时间准备……”
“好,只要是你,我愿意等!”吴勉勉又把脸埋进了凌霄的怀里。
吴勉勉想起他到吴家后的小心翼翼,一直“恪守本分”站在她的身后,她就心中酸疼。明明两人已经确定了心意,她曾多次直接或迂回或旁敲侧击问他什么时候提亲,问他想要个什么名分,甚至直接说过想跟他生好多个小娃娃。而他呢,刚开始嘴上说着都听她的,但是后来就开始变成了大段大段的沉默。
她明白他的顾虑。那时奶奶突然离世,凌霄离开洄溯阁来到她的身边,他只想跟着她照护她而已。他觉得自己无功无名,家大业大的吴家又亲戚众多、旁系繁杂、人言可畏,怕委屈了她这位吴家大小姐。
可她也舍不得让凌霄受委屈,不想让他以入赘的方式进入吴家,结果左右都找不到出路。
好多次,吴勉勉以为他们俩会一直这样下去,他就这么跟着她,而她也不会嫁人,待到两人都年迈体弱了,她就从宗亲里选出继承人然后退隐,到那时两人也许才能真正在一起。或许还不到年老的那天,他们俩就已经放弃了再往前一步的想法,更或者干脆分道扬镳也说不定。
谁曾想转机就这么出现了。
吴勉勉想起凌霄提过,在他们找回阿甲的时候,钟大哥就问过凌霄打算何时成婚,洄溯阁好帮他提前准备聘礼。或许那个时候钟大哥就发现了他们俩的困境,而他竟然在解决流峡派危机这钟转瞬即逝、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还有心力谋划到这一层面上来,直接为他们俩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起陪着凌霄在藏书阁待了这么多天,吴勉勉从刚开始的疑惑不解,转为现在的长长一叹,眼眶发热,嘴上却说着:“这钟大哥也真是的,竟然让你叫他师傅,又被他占便宜了。”
“从小就这样,既然我虚长他一些年岁,就只能让着他呗。”凌霄笑道。他自然明白吴勉勉是想让他轻松一些,她不是真的在责怪钟问策,实际上他们俩都感激他的安排。
“哎哟——这么可怜啊!别担心,我帮你找回来!”吴勉勉眼珠一转,“我让小兔子喊我姐姐,这样一来,虽然你是钟大哥的徒弟,但是他是你的妹夫,咱们也不吃亏!怎么样!”
凌霄笑得发颤,“好,都听你的!”
这边钟问策刚从祠堂出来,几个流峡派弟子立即迎上前跟他打招呼,他们是特意等候他的,且将称呼改为了“大师兄”,显得亲近不少。由于钟问策接受掌门这几日一直在祠堂,或者是忙于处理事务,普通弟子鲜少能有机会跟他直接接触,故此就想趁机跟他说说话、讨教讨教。
钟问策刚刚处理完眼前的危机,又顺利卸下了掌门之位,心中一阵轻快。虽然他此时有自己想见的人,但还是耐心地与师弟们聊了聊,帮他们解疑答惑,再说几句勉励的话,也不枉做这个大师兄。
送走了流峡派的弟子,又遇到几位江湖朋友,心知免不了要客套几句。钟问策虽然一直不太乐意将时间花费在这些地方,但此地是流峡派,他不好赶客,更不能敷衍了事。
不过,年龄阅历不是白长的,他也有办法巧妙应对。比如当有人来找他说话而他恰巧无心应付时,他就会一边微笑听着一边引路往对方的房间院落走去,待到了对方的住处门下,钟问策又会趁机说几句“招呼不周”之类的话,然后客人表达谢意就会转身回房,一切水到渠成又不失礼数。哪怕有人事后会奇怪,怎么自己没有说几句话就又回到了房间,但是也挑不出钟问策有任何不礼貌的行为。
好不容打发了那些人,钟问策不再耽搁,转身往洪家庄的客院走去,脚下越走越快,慢慢地跑起来,还是不够快,直接提气飞身跃起,一道流萤般的身影掠过落在了院子里。
甫一落地,见一人影从门廊下转出,钟问策拱手道:“甫君兄。”
宫甫君看钟问策这副急吼吼的样子,摇头晃脑啧啧两声,故意慢悠悠踱步到他跟前。“她回青鸾宫了,让我跟你说一下,她会去扬州找你的。”
“哦,这样啊——有劳甫君兄帮忙传话。”
宫甫君看到他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心中一阵好笑,凑到他面前说:“哎呀呀,还是俗话说得好啊!”然后就停住了,静静看着他的脸。
钟问策一看他这样,略感无奈,还是顺着他接了一句:“什么俗话?”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么!说不定她是去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给你呢?”宫甫君笑呵呵地露出一口白牙,还朝着他一阵挤眉弄眼。
钟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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