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休说往事皆非 2

门房老杨伸着懒腰,“呵——!”哈欠打到一半,朦胧中有两条黑影从隔壁街坊的屋顶跳下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喊人来,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杨叔!”“老杨叔!”桑兔跟着钟问策路过老杨并打了招呼,而后直直进入园内。老杨的嘴半天没合上。呵!好活泼的阁主!好有礼貌的兔子!

钟问策一转身,桑兔这次直接撞在了他的肩骨上,她摸着鼻子,没吭声,飞快看他一眼,又马上垂下眼睫。

钟问策轻笑,“疼不疼?”

桑兔摇摇头,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跑?”画本里不都是说要把流氓暴打一顿,而后,而后,自己抱得美人归?咦——不对劲,很不对劲。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他们人那么多!”

“我不是好汉。”

“那好姑娘就更不能吃亏啦!”声音里尽是笑意。

桑兔抬头看他,眼尾带红,“这样啊。”

“这位好姑娘,你跟我说说,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今晚想不想……”

“跟我睡一晚。”……脑子不转的后果就是这样,现在收回还来得及么?

钟问策默默把“吃鱼”两个字咽下去了。

“不行吗?那我换一个。让我去死。”这个要求比较正常。

钟问策:“……”

“还是不行?那就不用报答了。毕竟我这几天吃你的用你的,就此两清吧。我走了。”说完桑兔转身就往大门走去。

老杨看看太阳,快到午时,听说今天有大焖肉!哎——真好啊!然后一个黑影从他身边飘过。“桑兔姑娘去哪儿?都到午膳时间啦!”

桑兔没有回头,挥了挥手,就不见了踪影。

“奇怪,什么事这么急,连午膳都不吃了,不寻常不寻常——哎!阁主!”老杨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钟问策,赶紧喊了一声。

“哎哎哎!阁主去哪儿?都到午膳时间啦!”咦?这句话好熟悉!刚刚说过一次了。

钟问策也没有回头,挥了挥手,就看不见了。

等钟问策再追到桑兔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在郊外山头一处破败的庙墙边站着,墙砖破旧不堪,周边草木杂乱,一根枯稿的枝条剐蹭着墙头摇摇欲坠的石砖,似乎再来一阵风就能吹落下来。这只小兔子又在找死?!

她就站在那里,长风绕过她的发梢和衣摆,远处的火烧云让她的脸颊金红一片,似要燃起来。

没来由的,钟问策觉得,此时应该有人站在她的身边。

“我同意了。”

声音很轻,绕过桑兔的耳廓,微微发痒。

“让我去死么?”哪怕是黑白无常出现,她也不会惊讶。但是钟问策来了,着实让她心头一跳。

“不是,是……”

“跟我睡一晚?”桑兔突然理解了牡丹花下的死鬼,原来自己的本质也是只风流鬼么。

钟问策点点头,想起自己站在她背后,于是出声道:“嗯,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我尽量不弄疼你。”桑兔心里叹息,只好强装下去。

“……我的条件是,不是现在。”事缓则圆事缓则圆事缓则圆。

“那是什么时候?”果然,命都不要了的时候,脸什么的,也不重要了。

“等我准备好的时候。”

桑兔转头,看着钟问策。他的脸红红的,眼角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不知是夕阳的照映,还是他真的有病。“行。”

钟问策轻轻一叹,转头观察着周围,“现在呢?”

“嗯?你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钟问策一愣,而后笑起来,仿若海棠花簇簇绽放,“哎——我说小兔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啊?我是说,现在我们是回去呢还是回去呢?你不饿吗?”

桑兔听他提起,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很空,很轻松,很平静。还来不及说什么,下一刻,她被一股大力拉着转了个圈,阴影兜头罩下,钟问策将她圈在怀里,悄声说道:“有人来了。”

桑兔敛眉不语,果然不久就听到了脚步声,而后还听到了点火的声音,接着,一股香烛的气息飘来,有人在祭奠着什么,但是那人很快就走了,都没有等纸钱烧完。

他俩从阴影里转出来,看到的是一个男子的背影,很年轻。

“是他。”钟问策低低说着。

桑兔吸了吸鼻子,身侧之人身上那一种愈创木和兰草混合的味道,令她想到什么,但她没有细想。实际上,她现在对很多事情都不想深究,哪怕是她的父母的事情。

但是看起来钟问策有些在意。因为她跟着钟问策,缀在那个年轻人后面,一直到了南屏派梁家大宅的门前。

“我来过这里。”桑兔开口。

“哦?什么时候?”

“半个多月前,我刚到扬州,就来了这里。”

“方便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南屏派掌门梁盖山是我师父的好友,遵循师父的遗愿,我把师父故去的消息告知了他。”

钟问策脑内灵光一闪,“那东白山庄,还有四明帮,你听说过吗?”

“嗯,我后来也去拜访了东白山的盛庄主,四明帮的曹掌门,把师父故去的消息告知他们了。”

“所以,你就是那个异族装扮的女子?”凌霄惊道。

“啊,是的吧。”

“那拓沧门呢?你没有去过?”凌霄追问道。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去。”

“也是。如果你去过,那拓沧门肯定有人会认出你。”

“小兔,还没问,你师父的名讳是?”钟问策翻起茶杯,给她和凌霄倒了茶水。

“白古恨。”

“千般手白古恨!竟然已经故去了么?”钟问策问道。

“哦?你认识我师父?”

钟问策摇摇头,“但是千般手的大名,还是有幸听过的。那这么说,你师父跟梁掌门、盛庄主和曹帮主,都是好友。现在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故去了,也太巧合了一点。”

“这个,拓沧门施夫人送来的信函和银票,又是怎么回事?”凌霄看着桌上的东西问道。

钟问策朝他示意,凌霄拿起桌上的信纸看起来,“她怀疑拓沧门内有人谋害了施门主,想请我们查一查?”

钟问策摩挲着手里的玉卧虎手串,眼睛一眯,“不错。”

“那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冤有头债有主,我想,先吃宵夜吧。”

*

翌日,钟问策带着桑兔,叩响了梁宅的大门。少掌门梁易均接待了他们。桑兔之前拜访梁掌门的时候,没有见到梁易均,这次是第一次见面,是个文弱的年轻人,就是昨天在破庙见到的那位。

仍旧身披麻衣的梁易均在花厅接待了他们,梁易均见过钟问策,至于他身边的女子,“桑兔姑娘是白伯伯的徒儿?还加入了洄溯阁?”

钟问策接过话,“不错。桑兔姑娘才听说老掌门故去的消息,特意前来想拜祭一番,聊表心意。”说完,她看向桑兔。

“梁掌门,可否让我给老掌门上柱香?”

“桑兔姑娘有心了。请随我来。”

从梁宅出来,钟问策又带着桑兔往城东而去。

“小兔,你也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没必要。你若想说自然就会说了。”

钟问策低低一笑,“小花去了四明帮,阁里就我们两个闲人了。话说回来,你当时还真是跑了不少地方啊。”

“嗯,也走了很多错的路。不过,只要还在路上,就肯定能到。”

“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冤枉路。不管别人怎么说,也无论是不是有另一番风景,或者值不值得,走错了就是走错了。比如现在,我们应该就是走错了。”

“哦。”

“而且,好像要下雨了呢。”

“天要下雨,地必生金。”

“说得好!那边有个桥洞,和一只乌篷船,你选哪个?”

“桥洞吧,不用付钱。”桑兔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钟问策看起来很有钱,但是也不像是会随身带钱袋的人。

“好!走!”

两人刚刚躲到桥洞下,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桑兔突然笑起来,想起那天投湖前的瓢泼大雨,不知道为什么笑,就是觉得没有更坏,就已经很好。

天地间又湿又绿,雨打得水面上的浮萍四处零落,岸上的蚂蚁钻回石缝,层层叠叠的树叶里藏着麻雀,撅着两瓣毛茸茸的屁股,正轻轻抖着。

钟问策和桑兔就站在桥洞下,谁都没有说话。

不多时,雨声渐弱,天地间又明亮丰满起来。桑兔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雨了,此刻却是有了不同的心境。

这来得快,走的也快的,不止暴雨,还有想死的心情。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一切都将消逝,一切都毫无意义。但是听到那一句“我同意了”,她就无端端地还想再活活看。啧,原来自己并不是已经无欲无求了,至少色心还没有死。桑兔嫌弃自己。

不过,或许该死的另有其人。

比如,现在。他们刚到东白山庄的大门,就被人团团围住,捆住双手,押入了大堂。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说话,就看着被绑住的他们俩,桑兔就很想死,更想让对方死。

“贵庄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啊。”钟问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语调轻松,丝毫没有因为被绑缚而着脑。刚刚要不是他以眼神安抚桑兔,她就要大打出手了。

“哼,是敌是友还未知。况且,我要抓的是这个女的。”中年男子站起身,背着手,施施然走到桑兔面前。

桑兔直直望着他,不躲不闪。

那人眼神狠戾又痛苦,“就是你吧!那天来见我大哥的女子,自称是白古恨的徒儿。”

“是我。”

“你走了之后,我大哥就突然去世了。我一猜就跟你有关系。本来还想着满世界找个小女子挺难的,想不到你今天自投罗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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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最是苦昼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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