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是身留是心留 2

“你……来了!”钟问策想站起来,但是身后的草垛太软了,他使不上力,这才想起手边的拐杖,他刚摸到树枝,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桑兔就矮身坐到了他的身边,“我说过会来找你的啊!这次我来得不算晚吧?”

真实地触碰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桑兔悠悠长长呼出口气,放松身体,往后倒去,却一下子陷进了草垛中。

“哎呀!”

钟问策赶紧把她拉了起来。

头上脸上都是稻草,桑兔闭着眼拍胡乱拍着,钟问策也帮她拂掉衣服上的草杆,手忙脚乱一通,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笑了好一会儿,桑兔指指他的腿问道:“你的腿是不是断了?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在刚刚看到他身边的树枝时,桑兔就知道了,这是他一时无法离开的原因。

钟问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很快又抬起头看着桑兔的脸。“旧伤,裂开了。”

“让我看看。”桑兔说着就要去拉他的裤子,钟问策赶紧拦住,“别!不用!”

桑兔一转头,看到他的脸色绯红,竟是害羞了么?啧,真可爱!

被他这样直直注视着,桑兔嘴唇启合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一阵长长的沉默,时光缓慢得令人心安。

桑兔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他瘦了很多,眼下一片青黑,真可怜。农家的粗布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挡不住他的光芒,仍然有一种令自己无比着迷的温和气息,像是期待了很久的春天。想到春天,心情顿时欢快起来。

“哎呀,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呀?嘉临江这么长,支流又这么多,我怎么运气这么好,竟然就找到你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份呢?”桑兔抬起自己的左腕,“诶!会不会是这个手串指引我过来的?你是不是在手串上种了什么蛊虫之类的呀?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呢!但是吧,我更相信,是因为我们心意相通,你说对不对?”简直了,桑兔觉得自己调戏的话语一套接一套的,羞耻心什么的跟钟问策脸红的样子相比,一点儿都不重要。

钟问策不说话,就看着她笑。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我听勉勉说你失踪了,说是船只爆炸什么的,你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回想起当时听到消息是心脏一阵紧缩的疼痛,到现在看着钟问策的笑容,桑兔心里只有一个词——虚惊一场。

“让你们担心了。”钟问策说道:“过几天,村里会有人去镇上,我想着跟他们一起去,再联系大家。”他说得很慢,声音低哑,似乎很艰难。

“确实挺让人担心的。不过,苍天有眼,你帮助过那么多人,一定能够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这可能是桑兔头一次真心感谢上苍的垂怜,真真是……“你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肯定受了很多苦吧。等我们回到扬州,就去鹓沼园住一段时间,好好泡泡温泉,泡个透彻。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喜不喜欢那个园子呢。不喜欢的话,你可以自己再调整一下的。这次啊,我肯定能送你回扬州,保证绝对不会半途丢下你了。”

“还有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你们符容堂主的妹妹竟然被掳走了!青鸾宫之前派去探春城支援的几个姐妹也遇险了,幸好她们聪明,沿途留下了暗号,最后都找到了。隽骨叔叔特别生气,把那些贼人一股脑全打残了,可惜的是没有抓到那些个领头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猖狂做这等恶事,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是听到风声就跑了。对了,你们是不是也在找罪魁祸首,要不要我们联手啊!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很快就找到的吧!”

钟问策的唇边眼角都是笑意,让桑兔想说话的兴致空前的高昂。

不过,“还是那些杀手么?到底是谁要杀你?是不是跟你的身份有关?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引来了这么多杀手啊?哎呀,算了算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听,我,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你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了,我再来问你,好不好?你别难过啊,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挺喜欢你的,这一点我不打算否认。也不对,谁问我,我都不会否认。就像这次,我出来找你,隽骨叔叔虽然不高兴,但是他也没有拦着我。他说你的身份不简单,嘱咐我要小心点。我就想吧,只要你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强盗、不是出卖国家的反贼、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桑兔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喜欢他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应该不会吧,他看起来挺见多识广的,讲不定很多江湖女侠比她还要奔放呢。

桑兔硬撑着脸皮看着钟问策,只见他仍然笑得眼睛弯弯的。果然啊,他挺禁吓的。想到这里,桑兔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拉起他的手捂在自己手心里,“诶?怎么这么冷?”

“刚才,在井边洗过。”

“这些细小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哪里弄的?”

“可能是,剥玉米的时候弄的。”

“你会剥玉米?”

“才学会。”

“还学了别的么?插秧?灌水?耕地?”

钟问策笑起来,“还不会。”

“也对,现在还不到播种的时候。其实我也不太会,大多时候都在练功。但是吧,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沿着梯田跑来跑去了,大片大片、顺着山势,一层一层、弯弯曲曲的。夏天,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到了秋天就是红红黄黄的五颜六色,可好看了!丰收的季节,大家都特别忙,忙完以后就会大吃一顿,每家每户都拿出看家本领,各种菜肴摆满长长的桌案,特别热闹,跟过年一样。我最会做的就是糖醋小排了,跟上次我们在观塘镇吃的那个味道差不多,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尝尝啊!说到过年,不知道你一般怎么过?哦,抱歉,我忘记了,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那你是不是就在扬州?扬州过年好玩儿吗?会放烟花吗?啧,说起烟花,听说某人某年给别人放过一场烟花,照亮了整个扬州城,你还舞剑来着,听起来很不错,就是不知道江湖传言可不可信,我都没有见你用过剑呢……”桑兔越说越小声。她看钟问策只是笑着,没有任何解释。她顿觉自己无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嘛。她抬头看看天色,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想在这里多待几天,还是马上就走?”

“听你的。”

桑兔眨眨眼,竟一时说不出什么来,慢慢坐起身,轻轻拥住钟问策的肩膀,他的鬓发蹭过她的脸颊,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欣喜在她心中涌起,有种想哭的情绪。她抱着他重重地喘息了几下,再次看向他的时候,朝他扬起笑容,企图将心里所有的欢欣都传递给他。

“你说什么?”钟问策轻声问道。

桑兔一愣,其实从见面起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到现在越来越明显。钟问策的视线一直是落在她的嘴上的,难道说……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我没有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桑兔摇摇头,伸手捂住了钟问策的眼睛,他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有点儿痒,令人难耐。

钟问策正想说点什么,就感到一阵温热柔软的气息贴在了自己的唇角,而后是脸颊、耳垂,他一动都不敢动,任由对方舔舐、描摹着他。周遭一片寂静,他身处黑暗中,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呼吸,此时此刻,似乎只要有她的气息,他就能活。原来,不仅是她的离开会让他有想落泪的冲动。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命运就掉下来了。她那天跳的不是湖,是他的宿命。

察觉掌心有了湿意,桑兔退开了他,也放下了手,盯着他水光淋淋的眼睛,她心里痛到不行,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看着钟问策瞬间睁大后又快速垂下的眼眸,桑兔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来他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是他在试图“听懂”她在说什么,他眼底青黑是因为无法在“寂静”中安稳睡去,还有刚刚那一段一段的他的“沉默”……桑兔无语望天,忽觉日光是如此的惨白,周围的稻草是如此的枯败,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世界顿时模糊不清,又面目可憎。

钟问策伸手抚去她的泪水,却被她按住了手,紧紧地贴在了脸上。“别哭,没有那么糟糕。起初,是什么都听不到,现在,右边,已经能听到一些了。”他说的很慢,似乎跟自己的语调不熟。

桑兔死死咬着下唇,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她能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到底要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感受到快乐?才能治愈世界对他的残忍?

桑兔只能再次拥住他,拍着他的背脊,希望除了语言之外,他能感受到一些她的安抚,一些善意,还有希望,如果还有希望的话。

他越是平静,她越想哭。好一会儿,桑兔才又敢看向他的脸。“别怕,等回去了,找大夫,肯定能治好。”桑兔让他看着自己,尽量说得很慢。

“嗯。”钟问策点点头,指尖抚上她的唇,反复摩挲,回味着刚刚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面上不显,唯有自己知道,此刻心里已如潮水退去一般,变得软塌塌的,还冒着泡泡。

桑兔捧起他的脸,“现在,我,想,吻,你,可,以,吗?”

“嗯……唔!”

霹雳惊弦、骇浪船回、泪水落尽的一吻结束,钟问策的脸粉嫩如风中芍药,眼眸似有春雨满溢,嘴唇饱满像带露蜜桃,整个人都软乎乎的、任人采撷的模样。桑兔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我抱你回去?”

钟问策笑起来,“我没有那么虚弱。”说完,就撑着树枝站了起来,左脚虚虚点地,他正想朝小兔炫耀一番,却见她皱着眉、撅着嘴、盯着他的腿,一副又要哭的样子。他赶紧把树枝扔掉了,“那你,扶着我走,好不好?”

桑兔忍住情绪,还是捡起了树枝交给他,然后站到了他的左边,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右手缠上他的腰,朝他点点头。

“辛苦你了。”

“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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