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你好……”
“你好你好!”黎妙年一边吃力地抗着宫甫君,吭哧吭哧回应着,一边心里默默为自己鼓劲,还有几步就可以把他扔榻上了。
宫甫君头一歪,鼻尖蹭过黎妙年的鬓发,“黎先生,你好——香啊——嘿嘿!”
噗通!
“诶——!”
黎妙年冷着脸撒开了手,宫甫君没了支撑,一下子跌坐在地,揉着自己的腰臀,迷迷糊糊看着黎妙年的方向,“地震了么?”
黎妙年抚平自己的衣袍,转身就要走。刚走一步,发现腿有千斤重似的根本挪不动,低头一看,某人像癞皮狗一样抱着他的腿。
“呜呜呜……别走!”宫甫君的脸皱成了一团,像大狗一样呜咽着。
黎妙年走也走不成,推也推不动他,折腾了好一会儿,力竭后干脆顺势坐到了地上,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嘿嘿!”某狗凑近他。
黎妙年挪了挪。
“嘿嘿!”某狗又跟过来。
“宫甫君!”黎妙年忍无可忍了,要不是看在今晚他心情很好的份上,看在这狗无意中帮忙打通了他作曲障碍的份上,看在这人跟白又双“义结金兰”,而他也勉强“爱屋及乌”的份上,不然他才懒得把一个醉汉搬回家来。
“我还没……有好好谢……谢过先……生的收留之……恩呢。”宫甫君拉过黎妙年的绸缎发带,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好说,我是看在金锭的份儿上。”黎妙年感觉自己的发髻要散,赶紧从某狗手上扯回。
“那……那我之后再给你……几个……能……不能……让我再住……一段时间啊?”
“不能。”黎妙年扫了眼他的胸脯,之前他跟白又双过招的时候动作灵敏,看起来身体好得很。
“那……让我再待……三天,好不好?”
“不行。就一天。”
“一天两夜,好不好?”宫甫君扭动着壮硕的身躯。
黎妙年感觉真的要地震了,定了定心神,在某狗拆了他家之前小心翼翼地、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宫甫君高兴起来,作势就要扑过去,黎妙年拼死挡住了,以一个连他自己都惊讶的速度后退两步脱离了包围圈,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子。
翌日早晨,黎妙年打算看看那只野狗是不是真的把他的屋子拆了时,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那人竟然真的像只大狗一样趴在竹席上睡着。
屋子里都是酒气,这对于见惯了声色犬马的黎妙年来说并不稀奇,但是他本来就是很想远离那样的生活,所以才搬离了探春城。
黎妙年将茶盘放到桌上,而后把屋子的窗都打开,“喂,醒醒。”
“唔——”某狗哼唧了一下。
“起来喝醒酒汤。”
“唔——”某狗挪了挪。
黎妙年拍拍他的后脑勺,“宫甫君——啊!”
宫甫君突然从竹席上翻身而起,同一时间反手捏住那只拍他后脑勺的手,一拧。
黎妙年怕自己的手被掰断,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导致自己整个人哐一下侧翻在竹席上,眼泪瞬间迸出,“啊!疼疼疼!”
宫甫君意识到是黎妙年时赶紧松开了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他看着黎妙年眼眶红红、泪痕沾脸的模样,心里又悔又愧。想扶起对方,想帮他看看有没有受伤,想碰却又怕再弄疼他,只好两手虚虚抬于半空中,无所适从。
黎妙年好好检查着自己的右手,从手指到手肘,一寸一寸地揉捏着,还好没有断。他瞪了宫甫君一眼,起身就走,“你发什么酒疯!赶紧喝汤!”
宫甫君走了。
午时黎妙年端着餐盘进屋的时候看到桌案上的那锭金子时就意识到了,他没有留下话,连纸条都没有。
黎妙年一阵莫名,他觉得宫甫君不是没有礼貌的人,那他可能是不识字吧。
第二日,手腕上的痛感已经消失大半。若不是还留下了几个指印,黎妙年都要怀疑昨日的一切都是幻境了。若不是李一弦问他宫甫君来不来画舫,他都要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了。若不是回到家里看到桌案上的金子,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只野狗。
第三日,黎妙年出门的时候,李一弦说马车坏了,于是他们就步行前往太湖边。夏季就是这样,雨说下就下。正当俩人满身狼狈地躲到桥洞下时,竟然有附近的商家送了一把伞来。黎妙年有点儿不满,为什么不是两把伞?
第四日,他们照常到了太湖边,经常租的那艘画舫竟然不见了。正当黎妙年打算走时,有个管事模样的人领着俩人登上了另一艘更加豪华的画舫,说是他的朋友为他订的。黎妙年有点儿生气,画舫竟然挂了兰花纹的灯笼,而不是竹叶纹。
第五日,黎妙年出门时,发现他的韶响庐附近的一个空院子竟然有人买下了,朱漆门大开,有工人进进出出地翻修、打扫着。待他晚上回来再次路过时,发现新的灯笼已经挂上了,是竹叶纹的。
新的邻居拎着食盒登门拜访,“黎先生,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多多关照啊!”宫甫君笑呵呵地拱手作揖,酒酿的香甜味道从紫檀食盒里飘出,被晚风缠绕着涌进了黎妙年的小庐。
黎妙年很生气。嘭一下把门拉上了,揪着某人的袖子一路气势汹汹冲进他的新居,就这么登堂入室后,抱臂质问道:“你的酒疯要发到什么时候?”
宫甫君一脸无辜,“已经醒了呀!说来还多亏了先生的那碗醒酒汤,效果甚好,甚好,嘿嘿。”
黎妙年深吸一口气,“宫甫君!雨天送伞也好,订新的画舫也罢,住在对面当邻居都随你。不过你别忘了,我从出生起就在烟花巷弄里摸爬滚打,听过无数的花言巧语,看过太多的逢场作戏,也见识过玩弄人心的伎俩,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远离纷争,绝不会做别人的男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宫甫君眨眨眼,“那我做你的男宠,好不好?”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啊!”黎妙年简直要跳脚了,风平浪静了很久的心绪此时如狂风过境般一片狼籍。
“黎先生!黎先生!你先别急!我听懂了全听懂了。我收回刚刚那句话,我不做你的男宠,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黎妙年胸脯起伏着,好半天才稍微控制了一下情绪,“哦?朋友?我对朋友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那正好,我对朋友没有任何要求,百无禁忌,随心所欲,非常配你。”某人嬉皮笑脸地挠挠后脖颈,却见年轻的琴师用他那清亮的眼眸扫遍某人的全身后,一挥衣袖,扭头就走了。
后面几天,姑苏城遇着几场大风大雨,黎妙年就没有再去太湖,偶尔会把那首“笑傲太湖”修改一下细节。他不是特意要想起宫甫君的,只是每次弹奏这首曲子,总会想起那晚的畅快淋漓。行吧,做朋友也不是不行。
那只野狗这几天非常安静,作为邻居和朋友,是不是也要表示友好一点?
当黎妙年拎着食盒敲响了大门的时候,他后悔了,转身就要走,门却在此刻被打开了。
“黎先生!你好啊!”宫甫君一脸惊喜。
“给你的回礼。”黎妙年将食盒递给他,这个适合是那天他送酒酿来时的那个,现在装满了果脯回送给他。
“哇!是什么好东西啊?”宫甫君接过食盒抱在怀里,眼睛里闪着小狗般的期待。
“狗肉。”黎妙年噗嗤一笑,挥一挥衣袖,却没有走成,因为某人拽住了他的衣服。
“别走,一起吃呗!”
“不吃了。我要回去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儿?”
黎妙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接说了:“槎溪山庄,庄主夫人生辰宴。”
“我也要去!”
“什么?”
“我早就听说槎溪山庄的大名了,想去见识一下。你带我去嘛,我给你做护卫,免费的。当然,做男仆也可以,倒贴的那种!”
黎妙年眨眨眼,他似乎看到有一条大尾巴在某人身后摇晃着,摇得他眼晕。
晕着晕着,他们一起乘上了马车。马车晃着晃着,他们就到了槎溪山庄。
虽说是家宴,也遇到了几个老熟人。
“黎先生。”钟问策拱手作揖。
“钟阁主。”黎妙年回礼道。
“黎先生。”钟问策旁边一个大汉拱手道。
黎妙年呆愣了一会儿,被宫甫君用手肘碰了碰才回过神来:“少堡主,好久不见。啊,这位是我的护卫。”
如果不是石小柳主动打招呼,黎妙年着实无法将眼前的胡茬大汉跟几个月前意气风发的少堡主重叠在一起。听说高二小姐逃婚了,少堡主石小柳颇受打击,消沉不少。对了,槎溪山庄庄主夫人高揽虹就是明珉堂大小姐,也就是高揽蓝的亲姐姐。这次高揽虹的生辰宴邀请了石小柳,看来高家仍然把川沙堡当成了未来亲家。
“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就你叫他钟阁主的那个。”宫甫君悄声问道。
“扬州洄溯阁钟问策。”黎妙年答道。虽与钟问策来往不多,除去他惊人的外貌,其智谋也令人心有戚戚。以他的经验来看,钟问策有一种常居上位者的冷硬之气,绝对不只是一个小门派的江湖客。说实话,每次见到钟问策,黎妙年就有不详的预感。两年多前在桃花涧友人被害的遭遇,还有几个月前在川沙堡也遇到了他。哎,可能是行走的瘟神。
“嗯?什么神?”宫甫君听到黎妙年在喃喃自语。
“……我是说他那个人神奇得很。”黎妙年一转头,发现宫甫君正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高揽虹非常喜欢黎妙年的新曲,特邀他小住几日,而作为黎妙年的保镖兼侍从,宫甫君自然也一并留下。
钟问策跟庄主打过招呼后就从宴席中抽身来到了槎溪山庄的藏宝阁。他此次被邀请来,是因为山庄丢了一对并蒂莲金如意,据说是被朱娥大盗偷走的,正如之前川沙堡遭遇的那样,故此他们特意邀请钟问策来帮忙。
藏宝阁位于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二层小楼掩映在松柏之后。灯火明灭中,一人从阁楼的阴影中转将出来,高大挺拔,壮如树干。
“你好啊,钟离长公子!”宫甫君双手环胸,笑出了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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