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祸不至福不来 4

“钟阁主。”

“江大小姐。”

“等了很久么?外面风寒露重,我们还是进屋去说吧。”不等钟问策回应,江明蝉率先走进了内室。

烛火温和,熏香淡雅,屏风后有小塌,风吹珠帘摇曳生姿,她很满意。转而看到桌上有茶壶,她用手背探了探,翻起两个茶杯斟满茶水,回身递给钟问策一杯。

钟问策不接,示意她放在茶几上。

“你说有阿甲的消息?”

江明蝉微微一笑,“我到湖州来后确实听到了一些事情,一时也分不清真假,故此邀你前来分辨一下。”

“请说。”

“看你脸色不好,还是先喝杯热茶暖一暖吧。”

“不用。我来这里不是跟你叙旧的。”

“我知道。”

“阿甲失踪至少三天了,既然你知道,那就请直说吧。”

江明蝉看到钟问策微微抿起嘴角,心知他已有点儿不耐烦了,但是一想起他曾经对自己温柔细语的模样,就越发不能接受他现在这幅全然公事公办的样子。

很好,既然他把她当作陌生人,那么他们就不谈感情,只谈生意好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

“今晚留下陪我。”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只要你陪我一晚,我就把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你。”

钟问策侧过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看他眉头微蹙的样子,江明蝉感觉到他的犹疑。她交握的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现在就是在互相博弈的时候了。她知道他肯定是在心里评估着目前的情况,她更加知道他重视的是什么,只要自己有耐心,肯定能让他就范。其实她心里有个角落还是有点儿期待,觉得他对自己仍然有那么一些情意在。只要他肯放低姿态,哄她两句,像其他男人一样说几句甜言蜜语,她就可以给他全部,包括她自己。

江明蝉盯着钟问策的侧颜,不由得想起初见面时的惊艳。虽然她当初接近他是带着目的的,但是后来也确实为他动情,而他对她肯定也是有意,不然不会送她月影楼,不会为她放整晚的烟花,不会为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舞剑。明明当初他们俩是那么的般配,是人人都艳羡的一对,只是她想要的多了一点儿而已,他怎么就不能顺着她呢?

若是一个男子成家立业、功成名就,则会被世人称赞,为什么女子就不能爱情家业都要?

江明蝉想起年初听到的传言,说钟问策被豪门包养了,对方送他一座豪华的温泉庄园。她其实是不相信的。江湖传闻么,当然是越猎奇越香艳传得越快。就她对钟问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为金钱和名利而卑躬屈膝的人,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而那样东西,也是阻碍她走进他心里的铜墙铁壁。

她在洄溯阁的那几个月里,跟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里,看到的都是他的不卑不亢和进退得宜。哪怕就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是恪守礼节,绝不逾矩,这也让她时常没有安全感。虽然他在乎她、赞赏她,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但是她似乎从未得到过他的心。

如今的江明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她在生意场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八面玲珑,就算有挫折也能得到贵人相助、顺利解决。可是,这些年来不管身边有多少献殷勤的人,听过多少甜言蜜语,她都觉得像是隔靴搔痒,总还差点儿什么。

从小到大,江明蝉都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明确地去争取,而老天待她也不薄,给了她美丽的皮囊和聪明的头脑,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只是得到多少的区别而已,除了钟问策。她有时觉得自己明明离他很近了,却又隔着一层东西,就像镜花水月,不够真切。或许就是因为从未真正得到过他的心,所以这几年才念念不忘的吧。

一阵沉默后,钟问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你!”江明蝉有点儿慌了,她自然明白阿甲对于钟问策的重要性,不然不会邀他过来,她不相信钟问策会不管不顾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过,她心里也有点儿打鼓,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钟问策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抬手把门合上,转回身朝她走来。

江明蝉心中大喜,“你同意了?”

“小蝉。”

听到钟问策这么低低柔柔地唤她,江明蝉顿时觉得有点儿腿软。她明明一直盯着钟问策的脸看,但是眼前却一片光晕模糊,唯有他的眼睛幽深如井。

“你知道的,阿甲对我来说有多重要。那年冬天,他蹲在角落里,又瘦又小,奄奄一息,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我把他带回来,他就是我的亲弟弟。况且,他身子骨一向很弱,失踪的这几天,肯定吃不好睡不好,也可能已经遭到……”说道这里,钟问策突然停下,像是一种哽咽,“可能因为我们的事情,他对你没有之前那么亲近,但是至少没有怠慢过你。看在他仍然敬你一声江姐姐的份上,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钟问策低低地诉说着,这还是江明蝉第一次看到他示弱的样子。她心中一动,拉起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摩挲着,“阿策,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你跟我在一起,那阿甲就是我的亲弟弟。”

“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们会同意吗?影响到万通山庄怎么办?”钟问策的手指微动,蹭过江明蝉的脸颊。

江明蝉觉得被他抚过的肌肤又酥又麻,愈发地抓紧了他的手,“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就跟他们断了往来。”

“你就不怕他们反过来对付你吗?”

“不过一个锱阳帮,也只是跑腿传话的工具而已。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那锱阳帮背后的人呢?你不担心会连累万通山庄么?”

“不瞒你说,那些人早就想除掉锱阳帮了,嫌他们碍手碍脚,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是那个严渠,竟敢擅自行动,就是蠢货一个。等锱阳帮一垮,我万通山庄就是那些人在江南这块地的左膀右臂,他们还要倚仗我帮忙做事呢。”

“那——让我猜猜,那些人中,就有当初指点你去茱萸湾跳湖的人吧。”钟问策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江明蝉瞬间睁大眼睛,头皮一阵发麻。失去了他的手,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她后退了一步,“你!”

“没错,我已经知道了。我本来没有怀疑你的,毕竟你离开洄溯阁已经好多年了,但是这几日遇到的事情,我发现对方对我非常了解,尤其了解我身边的人。阿甲年纪还小,很少在江湖上跑动,知道他来历的人不多,知道他对我很重要的人就更少了。当我明白你接近我的目的后,就知道你在茱萸湾跳湖是个计谋,还偏偏选在我经过的时候跳湖,那么肯定就是有人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你。而那天,我是被川沙堡邀请过去的,明明没有什么大事却把我留到很晚。席上除了石家叔侄,还有一个人。”

江明蝉眼中蓄了泪水,瘫坐在椅子上,牙齿都在颤抖着。

钟问策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继续说道:“你将我的情况都告知了他们,回过头来又跟我透露信息,想两头都要好处,你如此贪心,就不怕那些人发现后对你也像对严渠那样直接灭口么?你以为自己帮他们做事,手里捏有他们的把柄就有跟他们谈条件的资格了么?你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么?那些是什么样的人,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们要消灭一个万通山庄,或者说创建第二个万通山庄,只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你自诩是聪明人,那就好好掂量一下吧。”说罢,钟问策旋身坐到了椅子上,这才端起茶杯啜饮起来。

正如钟问策所说,那些人绝非善类。江明蝉一想到严渠的下场又是一抖,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所以,你今夜前来,是为了揭穿我、看我笑话的吗?”

“不是。”钟问策叹了口气,“起初你为了守住家业,听人安排、受人摆布、耍了些手段,还做了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但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没有再追究。我来,就是想劝你一句,趁着手里还算干净,而万通山庄根基也稳固,及时抽身吧,否则必会自食恶果,不得善终。”

“你究竟是什么人?”江明蝉终于问出了这一句。那些人花时间花力气对付钟问策,那么钟问策以及他身边的人绝非只是个小小的江湖门派,这背后肯定还有更深的渊源。而她一直无法虏获他的心,肯定也跟他的身份有关。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月里,认识他的这么多年里,他没有向她透露过一丝一毫,从来都没有。

最让她心惊的是,如果钟问策一开始就知道她接近的目的,那么曾经的温言细语、柔情蜜意、还有烟花、月影楼,就通通都是他在做戏,甚至让全江湖的人都看出来他对她情有独钟、不能自拔。以前,她以为自己像旁观者一样清醒独立,高高在上地看着钟问策为她神魂颠倒、东奔西走;以为自己就如布局者那样胜券在握,达到目的后随时都可以抽身而退。结果发现她才是那颗棋子,两边都在利用她而已。想到这里,江明蝉犹如又跳了一次茱萸湾,从头冷到脚,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以你如今的境况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对你来说毫无益处。”钟问策说道。

江明蝉忍住剩余的眼泪,扶着几案勉强起身,“好,我知道了。”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下巴,拉开门走了。

“哆”一声,钟问策将茶杯放回桌案上。“出来吧。”

窗外的桑兔一惊,难道被他发现了?她刚刚直起身子,就听到有人从高处落地的声音,又赶紧蹲下了。

“长公子。”蒙面人垂首道。

“跟姜叔说,盯紧辎阳帮就能找到阿甲的下落,尤其是湖州境内,既然江明蝉约我到这里,那么那些人估计也离得不远。另外,我今晚就会动身前往竞陵。其他计划不变。就这些,去吧。”

“是。”

黑影闪过,钟问策的话语尾调还萦绕在耳边——他又要离开了。失落的感觉还没有漫延开来,桑兔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小兔子,蹲累了吧?”

桑兔摸摸鼻子,站起身,理理了自己的发鬓和衣摆,“啪”一下推开窗户跳入室内,甫一落地还没有站稳就被人扑上来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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