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无事发生。
某一刻,时间忽然停滞,所有人的记忆都在一瞬间被抹除,世界在废墟中变为静止状态,半空中飞动的小鸟,抛物线上即将落下的垃圾,喜欢的人被风吹起来的发丝,都倏然凝固了。
江来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孩子们都在身边,围着她,说道:“生日快乐,江来姐姐。”
江来没有多说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天黑了,为她举办一场小小宴会的孩子们开始犯困,等到零点过去,大家都回床上睡去了,江来走到屋外,看见黑暗中蠕动的触须在飞快爬过不远处的房屋。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回到屋内,她靠近睡着了的小朋友,说:“谢谢你们。”讲了很多遍,只有一个睡觉不安分的孩子睁开眼睛,对她甜甜地笑了一下。
“晚安。”
江来摸摸她的脑袋:“早点睡啦。”
窸窸窣窣声,有什么东西缠绕着门,将门缝暴力撬开。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江来决定出门打探情况,然而一个比她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拦住了她,江来不记得她是谁,透过女孩眼中的关切,她回想起一种感觉,温暖的、被照顾的感觉。
“时间不早了,你别出去,忍一忍,天亮就好了。”女孩不自觉地挡在江来前面。
“外面是……”
“我知道你挂记贺心,可你出去了,只会和他下场一样!”她哭了,双臂张开,阻止江来继续往前。
江来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倏然十分伤感,是因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吗?
为什么?
“贺心……也是我的朋友?”
女孩惊慌失措地用手挡住脸,泪水不断从指缝间落下,“你又这样了,自从贺心离开我们后,你一直迷迷糊糊的,失了魂一样,把大家都弄得很难过。我以为,今天给你庆祝生日,让你情况变好了一点……都怪我,当初,我应该和你们一起出门的。”
江来迷茫地看着她。
“求你,不要离开我们。”女孩的哭声,弄醒更多孩子。
他们纷纷从床上爬起来,却又不敢靠近江来,堵在门后。
“我都做了什么……”江来苦笑一声。
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黑色的触须从门缝中钻出,直冲其中一个背对着它的孩子的咽喉。
三秒钟后,江来将逃过一劫的孩子护在怀里,鲜血流过她受伤的手臂坠下。
尽管越来越多的触须从缝隙里伸进来,但环顾江来的孩子们,丝毫没有退让,忽然,光线悉数被吞没,嘶嘶的电流声响起后,室内仅有的几台电灯都报废。一片漆黑中,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意识却更加敏锐。
她听见硬物贯穿皮肉的声音,紧接着,温热腥甜的血液溅射在江来脸上。
不是人的血,是藏在外面的怪物的血。
“太好了……”
这一次,她挺身而出,赶走了怪物,保护朋友们不受伤害。
可是……这一切是真的吗?
睡梦中的江来,回想起过去发生的惨剧,但经由潜意识的重新加工,她看见了事情的前半段,后半段则像她期望的那样发展,于是,她的脸上不禁泛起满足的笑容。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却发现她仍待在那空无一物的狭窄房间里。除了发了疯似的想要见到贺心以外,没有任何异样。
江来双手五指分开,举在眼前,盯着看了许久。
难道之前发生的都是幻觉?就像她做过的所有极具真实感的古怪的梦一般。忽然间,太阳穴一阵剧痛,她蜷缩着身体趴倒,就像没有骨架的软体昆虫一样在地面上蠕动。
被禁锢在实验室里,疼痛和幻觉于江来而言,是对孪生姐妹,不可分离。她有种难以言说的愧疚,仿佛她抛弃了贺心,在她给出空洞的承诺后。
遭受囚禁的这段时间,江来间或做着身体被改造的梦。
偶尔,脑海里会响起刺耳的尖叫,那道声音在质问江来,人造人亚当是无所不能的,怎么会被人囚禁?可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空虚无力感袭来,镇压了潮涌般卷向心头的愤怒。
大脑似乎被设定了桎梏思维的程序。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观测,哪怕只是些心里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想法,也在被窥探检索。没错,所有的觉醒态都是试验品,当中最类人的亚当也是如此。
人为自己创造了神。
而现存的亚当,只是一个空壳,是精密的仪器,却仍未附上超越人类的灵魂——曾经统治整个宇宙的皇帝陛下,势力扩张到无可描述之处,无法用常规等级来衡量的顶尖alpha。
“实验失败了。”
“重来,这是唯一的幸存体。”
“难道你们要让皇帝陛下的灵魂寄居在那些怪物身上?”
“白星那边再次传来了令人失望的消息。”
“最后一次实验,必须坚持。”
“白塔被毁了。”
发出这些声音的研究员,注视着江来,他们的身高体型各有差异,长相却完全一模一样,像是做了同一款整容手术,五官畸形凹陷,肤色发灰。
半夜,布莱恩偷偷摸摸闯入关押江来的封禁区,他表情怪异地在黑暗中看着沉睡的江来许久,叹息一声:“是我想错了,再忍忍,等到明天。”
十小时后,亚拉森会派来的刺客,用炸弹轰破了这里,死了很多人。他们需要江来的身体经历改造,江来被暗中信仰着神的皇帝的狂教徒抓走,正是在他们的默许下,当实验进行到他们希望的阶段,他们又派人接走江来。
同时,贺心一直在亚拉森会的监视下。
独自忍耐着,靠药物度过发热期的贺心,一得知江来的消息,顾不上验证真伪,便匆忙赶往亚拉森会提供的藏匿所。
江来正在一棵高大的绿树下等待他。
见到两人待在一处小别胜新婚,布莱恩在一旁挤眉弄眼,表现得很轻浮,可惜没人理睬他,他索性走上前,挟持江来,把她往体能训练室拖。
江来汗水淋漓地出来,发热的皮肤隐隐泛红。见贺心守在门外,她脸一红,脚步飞快地进浴室,涂抹沐浴露,冲洗身体。
贺心:“……”
晚上当然要睡同一个房间。
入睡前,贺心闭着眼睛,听见折纸声,一个念头闪过,原来江来喜欢玩折纸。
床边坐着的江来,小心翼翼搭建起一座纸块叠成的金字塔,尽可能地挑战极限,她的最高记录是九层,且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建金字塔对她来说,完全凭借手感和直觉。这会儿,她舔舔嘴唇,生出一种模糊的预感,兴奋的电流从腹腔升上大脑,她屏息凝气,调整坐姿,将纸块堆向第十层。
金字塔稳稳立在桌上。
她重新数了一遍,没错,十层高。
——赢了。
这是一次小小的突破,打赢胜仗的指挥官灵魂附身,她坐在椅子上,回味无穷。
见贺心一脸平静地睡在床上,残留的兴奋感唤醒一股愚蠢的冲动,她蹑手蹑脚上床,生怕惊扰到他,可过一阵,她仍然有些激动,不是因为纸搭的金字塔,它太脆弱,对现实毫无影响。她激动的是,贺心就在她身边,这不是一场梦。
她是那样欢欣愉快。
当然,江来也有烦恼,可现在她不愿去想,她对贺心的爱,是任何事物都不能抵挡的,失去的记忆也不能妨碍到这份爱的存在。而萦绕不散、使她着魔的激情则永远不会消失。
胳膊有些痒,是蚊子咬的肿包在作怪。
贺心仍在睡,她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像蛇盯上猎物一样缠了过去,她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而双腿则勾住他的胯部,轻轻压在他身上,全身的肌肉发力,似乎要把整具身体都塞进他的体内,他的皮肤被她弄出痕迹。
她缓缓变着姿势,挪动四肢,像蛇一般扭动,但蛇是冰冷的,她流动着热烈的血液。她偏过头,呼吸喷在他的左侧锁骨上。
下一刻,江来喜爱的摔跤手最经典的动作在这张床上重现,她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往上抬,圈住他的脖子,抵住气管,轻轻挤压时,吻住他。
江来身体的热度传递至他的肌肤,同时,两条腿强势插|进他的腿间。
这时,贺心睁开了眼。
他经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的发展都很让人惊奇。眼下,又是一件怪事发生。他应该抗拒地推开江来,可他没有,他悄悄闭上眼,假装没有醒来。她的呼吸喷洒在侧脸,她的吻,潮湿黏腻,她甚至伸出舌头舔自己的脸。
有时,条件反射的生理反应会无视理智神经的警告,有可能伤害到自身的东西,恰恰却成了快感的来源。
佯装沉睡的男人。
紧紧缠绕着他的女人。
是蛇在吞食猎物,还是猎人将自己视为诱饵。
贺心在心里想,他忠诚于江来,爱惜她胜过一切,但江来到底对他有多爱,看不清,摸不着,缺乏具体的标准来衡量,他有心做一些糟糕的事情来试探她,但最后,他都只是想想,怀疑她,是在折辱自己,没有意义,在她想清楚之前,只能任由她胡闹。
装睡的贺心,默默配合江来不带色|气地继续玩闹一会儿后,忽然紧张地屏住呼吸。
他睁眼,偷看江来。
她霸道地占据了他身体上方的空间,将他整个人圈进自己的领地。
一个吻落下,在他的嘴唇附近流连。
“不够……”轻声呢喃,传入江来耳中,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最后一个吻,在贺心情动时轻轻擦过他的手腕内侧。
要主动向江来索取爱意这种事,他太过怯懦,即便在这种时刻,不敢太冒犯。他贪婪地眷恋着她的温存,却只能佯装什么也不想要,就连一个拥抱,也得由着江来的心意,而不随他。
兴许是压抑得太久。
而江来,不似他这般想太多,猜不到他的退却和渴望。
清晨的阳光照在贺心脸上,他看见纸搭的金字塔顶端画了一个笑脸小人,他凑近一看,旁边还配有文字。
跟着默读了一遍,贺心哑然失笑。
他体内潜伏着的紧张不安的情绪暂时被抽空,难得感到十分甜蜜。
[即使有来生,也只会喜欢上你。]
阳光下,江来脑中忽然闪过之前做过的梦的片段。
“孟雅姐姐……菌菌……大家……”她面色难看地沿着外墙踱步,梦中,黑色触须冲破了大门,她无能为力,之后,便失去了记忆。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出现失忆的症状。
躲在阴影中窥视江来的隋棠,同布莱恩保持着距离,“他们做的实验,有在强行激活江来的记忆,是吗?那些连我都不愿意再回忆起的事情,再让她想起来,又能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亚当。”布莱恩冷漠道。
之前觉醒态03号,出现了很强烈的反应,后来又莫名沉寂下来。只有亚当降临,会让03号变成一滩沸腾的液体。说明有一刻,江来回想起了过去发生的全部事情,她便成了亚当,但这些记忆,很快又被她遗忘,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江来。
隋棠背对他,满不在乎道:“亚当永不降临,可能是件好事。”
“你想背叛组织吗?”布莱恩嘲讽地嗤笑一声。
分歧在沉默中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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