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三蛋吃饭也没个老实劲，他坐在炕沿边上腿来回晃荡着。
“爹，”三蛋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道：“今天好多人都在我面前说过话，你指的哪一个呀？”
王二牛：“......”
王二牛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抄起筷子快准狠地往三蛋子脑门上打了一下。
这个臭小子。
其实三蛋不说，王二牛也能大概猜出个范围。村里人一般不会在三蛋面前说读书之类的事，排除来排除去，只能是城里的那群知青了。
知青们不比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他们几乎都是初中以上学历。有些用功的，更是会在闲暇时刻捧着一本书去看。
只要他们做的不是很过分，不给大队添麻烦，王二牛从来不会去限制他们的自由。
可他们为什么要在三蛋面前说这个？
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难不成他们是想要进村里的小学去当老师？
王二牛眼睛一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水源村是有小学的，规模不大。两间瓦房，二十多个孩子外加上三个老师就是整个小学的构成。
这三个老师中，有两个是本地人，剩下的一名则是知青点的知青。
最近，本地人中的一个私底下找过王二牛。
她说家里人在城里给她找了份工作，可能过几天就要离开村里了，让王二牛尽快在村里找个人顶上这空缺。
只是这件事自己从来没有宣扬出去，知青点的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王二牛一颗心翻来覆去的，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从那天之后，他发现自家三儿子往外跑的频率是越来越频繁。
而且他不光光自己往外跑，还带着他的兄弟姐妹，到最后更是演变成连王二牛的媳妇也跟着往外跑。
也不知道外边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们，几个人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王二牛问他们，他们又不说。
搞得王二牛心中烦闷，想他堂堂一个大队长，何时受过这鸟气？
他恶狠狠地咬了口大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等家里那几个人又跑出去后，王二牛关上房门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
“三蛋他娘，今天你也过来啊。”刘婶子笑着和对面的人打着招呼。
“可不嘛？”三蛋妈快步走上去揽住了刘婶子的胳膊，“昨天回去之后，我就抓耳挠腮地好奇接下来的剧情，也不知道那可怜的孩子要怎么办。”
“是啊，婶子。我也想了一宿，这颗心可不得劲了。”
一旁，多愁善感的小媳妇嘤嘤地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要是我对象，他敢这么对我，我高低给他废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愤愤不平地骂道，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行了行了，”三蛋子他娘劝道：“你再动了胎气。”
“妈——”三蛋没耐心跟在他们身后，着急地想要往前冲，“我先过去占座了，去晚了可就排不上号了！”
“行行，快去吧臭小子。”三蛋妈笑骂了一句。
去哪儿啊这是?
王二牛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四下环顾着总有种做贼般的心虚。他从墙后隐隐露出半个脑袋来，目视这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进了一个大院里。
老赵家？
他们去老赵家干什么？
王二牛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来。
他满脸狐疑地趴在墙边往里看去，忽地身后传来一道鬼鬼祟祟的脚步。
王二牛还以为是碰到了小偷，结果一扭头发现是大队里的书记。
“二...二牛？”李守家也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注意到前边还有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李守家尴尬得直摸鼻子。
“我过来溜达溜达。”王二牛面不红心不跳。
“那我也是，我也是。”李守家忙跟着附和。
话虽如此，可在有脚步声逼近的瞬间，他们两个人还是快速地缩下了身，只悄悄露了双眼睛往院门口看去。
院门口，两道高挑的年轻身影迈步走近。
个子高一些的人，长了张神情淡漠的美人脸。
那双低垂着的眼帘，在即将踏进院门之际，忽然似有若无地往墙角扫去。
‘怎么了？’
矮一些的人嗓子似有问题，他嘴巴微微动着，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没事。”顾思议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走吧，里边的人应该等急了。”
————
“那人是新来的那个知青？”
李守家紧紧地护着心脏，直喘粗气。
刚刚也是神了，那小子分明只看了一眼过来。他却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毛骨悚然的，让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是他。 ”王二牛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脸色略有些难看，他不想承认刚才他也被顾思议的目光骇住。“难得你还有印象。”李守家这人不怎么处理知青点的事，村里的很多知青他都记不太清。
李守家：“我没印象才奇怪吧。”
那孩子长了张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俊脸，好看到他家几岁的小娃娃都知道村里来了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知青。闺女天天在耳边念叨，他怎么可能记不得？
“不过，他来这干嘛？”李守家纳闷。
“你问我，我问谁？”
王二牛白了他一眼，心里也疑惑顾思议去老赵家干嘛？
不止他，谷长明还有其他人怎么一个个都往老赵家去，是有什么香饽饽吃吗？
王二牛和李卫国相顾无言，等院子里的人进门后，这俩人迅即默契地扭头继续观望着。
赵家大院里边闹哄哄的，是院门都关不住的热闹。
有人惊喜一声：“小顾来了！”
其他人赶忙迎了上去。
“小顾还能吃下东西不？婶子给你和长明带了今晚新烙的饼，快尝尝。”
“是啊是啊，我这还有今天新炒出来的瓜子。”
“小顾你可来了，俺们可都惦记你一天了。”
“是呀，顾锅锅，你再不来六蛋就要睡着了。”
“......”
种种声音不难说明，屋子里的这些人等的就是顾思议。
“我怎么还听到了我媳妇的声音？”李守家难以置信道：“而且竟然还给这小子带了饼！”他都没吃几个呢！
王二牛从鼻子里嗤出一声冷笑：呵呵，他家里一共八口人，其中有七口都围在顾思议面前，他说什么了？！
“大家晚上好。”顾思议习惯了旁人对他的热情，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可他还是会感到惊奇。
这才多长时间啊，小院里竟然就聚集了将近二十个人。
唉，顾思议心下叹道：他早该知道的，太受欢迎也是种负担。
‘这...这么多人？’
一旁的谷长明在心底无声惊讶，显然是被屋子里的人数所震撼。他记得昨天这个时候屋子里才有十个人不到，今天竟然多了一倍！
看着小脸红扑扑，兴奋到尖叫着要扑过来的小朋友，谷长明下意识挡在顾思议面前，生怕对方被不知轻重的小孩冲撞到。
“没事。”
顾思议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后方钻进耳朵深处，下一瞬间谷长明只觉肩膀处传来一阵温热。
他回过头去，发现是顾思议把掌心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对方眼中酿着淡淡的笑意，似在宽慰自己不要紧张。
谷长明连呼吸都不会了，他一颗心狂跳着，对方的注视明显让他变得更紧张了。
直到对方从自己身旁经过，走进人群当中，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望着那道被人簇拥着的背影，谷长明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他还在角落里仰望对方的时候。
对方强大的，始终受人簇拥追捧。而自己则是围观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那位。
或许是因为相差得太多了，所以比起自惭形秽，在看向对方的时候，他心中更多的是由衷的满足与快乐。
上辈子如此，那这辈子呢？
谷长明忽然想到了重生回来后，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
重来一生，他还要站在暗处仰望对方吗？就好像条想要靠近却又担心对方厌恶的流浪狗？
他还要那样吗？
谷长明难掩急促的鼻息，短短一瞬间他脑海当中斥了太多想法。
“想什么呢？过来。”前方的顾思议似注意到了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跟过来，他回头扫了谷长明一眼。
他的语调分明没什么起伏，却强烈到谷长明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剧烈抖动，空气也像活过来似的震得他目眩神迷。
好一会儿，他缓过来后才发现。原来不是地在动山在摇，而是他的心在如雷般跳动。
迎着对方的视线，他的心忽然坚定起来。
纵然自己只是他在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信徒，他也要做最靠近对方最虔诚的那个。
‘来了。’
谷长明毫不犹豫的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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