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深处。
不同于初入此地的浓烈，粉色的雾气变得愈来愈浅淡。而土地已经被清澈的水洼彻底覆盖，与淡粉的烟雾相映，显现出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但越美丽的事物背后越是恐怖。
一具破碎的尸体落在了地上，使得周遭水洼都染上了血液的鲜红色与浮沉的肉块。
死水静默地驻足，遥望死者的疯狂——他是活生生把自己撕开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同伴。他们相互残杀，在空无一物的迷雾之中。
“啪嗒、啪嗒。”一脚深一脚浅的、略显清脆的声音在粉雾里响起。
那是一个面色惨白到不正常的女子。她的衣袂无风自扬，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飞。
在这污染值极高的地区，她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依然踽踽独行、安然无恙。
她黑发如绸缎，衣衫古制，美丽的眼睛空洞而虚无。
她微微垂睫，目光落在了一个开裂的黑色物体。
——那是出自庇护城的头盔。
女子想凑近查看，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忽地顿住。
她微微转身，有些茫然地侧开脑袋。
黑发飘扬，如漫天虚雾中的一点实墨。
在她身后，一栋巨大的建筑显现。
飞檐、粉墙、黛瓦、古砖。那是一座古宅，高而阔的大门显现出这一家人的身份不同寻常。然而，它森森的死气却掩盖了这种恢弘，大篆飞写的“崇德尚贤”牌匾已然蒙灰，门口垂落白纸裁成的灯笼，彰显苍凉与不详。
这是一座怎么看都绝不可能出现在盆地深处的建筑。
它掩埋于雾气之中，得益于浅淡的雾气，让人一眼便能看清其大致形状。
门槛上坐着个容貌昳丽的少年。
但那少年的衣着灰扑扑的，乍然坐在豪华的古宅门前，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这家的下人。
他说，“宁意羡，他们都在等你。”
女人彻底转回身，静静地注视他，眼底流露出一分不解，“你是谁？我需要回去吗？”
少年：“对。他们，都在等你。”
女人抬起头仰望着这座古宅。她记不起自己与它有什么关系了，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时，心里依然生出淡淡的不舍与苦楚。
仿佛她天生就该与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几道重叠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重复着一个词：“回来，回来……”
那些声音飘渺而不知所谓，但女人却如雷贯耳。她听到纸张不停摩挲的声响，接着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体在发颤。
-
“原路返回。”燕凌最终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标记只是中断了，并没有全部消失。他们依然可以选择返回。比起此地不知虚实的情况，显然回去对付鬼脸蛾更好一些。
未知，往往代表着更大的危险。
他们按着标记、谨慎地往回走去。
然而，五分钟过去，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黑色的数。粉色的雾气依然存在，只是稍微有些浅淡。
唐川的目光略过那些逐渐连为一整片的清澈水洼，突然看到了蠕动的鬼脸。
那似乎是一只鬼脸蛾幼虫，几十对足密密麻麻地立于水洼之中，掀起一阵小小的波纹。
“是鬼脸蛾！”他不假思索地大喊，随即扑上前去，手里的刀用力刺出。
“你干什么！”孔灵霖眼疾手快的拽住他。
他恍若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心只想着杀死那只污染物。被孔灵霖那么一掐，忽然清醒过来。
“……！”唐川惊骇的发现自己举着刀，就要朝路海鸣挥去！
路海鸣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几步，重重踩到水洼，不少水飞溅而起。
“怎么回事？”燕凌本背着孟颂今带路，听到动静回身，不想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唐川收起刀，有些惊魂未定，“我、我不知道。我忽然看到有鬼脸蛾！就在这里。但是等我举起刀想要砍的时候，才知道那是路海鸣。”
“……”燕凌皱眉。
路海鸣：“到底是怎样才会把一个大活人看成飞蛾啊。”
“不，可能不是看错。”封琅道，“是幻觉。”
“幻觉？”燕凌面色变了，“你是说……”
他的目光在那些弥漫的粉雾与地上的水洼之中巡回。他们从离开黑森林，所接触到的新环境就是变色的雾气与改变的地形，而这些出现的环境……有一些是具有致幻作用的污染物？
这意味着什么？倘若他们一直在此处打转，很有可能终究会被幻觉杀死。
也许是他想的严重了。但唐川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现在是唐川，之后会不会是路海鸣？随着污染的加深，觉醒者会不会也陷入幻觉、对队友痛下杀手？
燕凌觉得不会有比这样的结局更令人绝望了。
但五分钟后，他立即改变了这种想法。
随着标记的又一次中断，他们终于惊悚的发现，他们所依赖的东西，正在被不知不觉地扭曲。
黑森林里的“领域”破灭后出现的标记好像只是愚弄他们的道具，所有人都是只会循着气味盲目向前的蚂蚁，在被扭曲的认知里绕圈圈。
头盔下的封琅正在皱眉。很显然，这里的情况严重到超乎他的想象。
“你检测到的关卡还有多远？”崔渡月问888。
［呃，这个，应该不远了吧。］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
“那你现在能得知是什么关卡了吗？”
［啊，那个，宿主，我的权限还不足……］
崔渡月：“……”那你只更新出一个游戏面板吗。
她早该知道888指望不上。
她目光一顿，忽然看到了什么。
嗯，情形越来越具有不可控性了。这支队伍是目前崔渡月亲眼见到的人类中的最强的，即便如此，面对恐怖的污染物，也会陷入绝境么？
渺远的粉色雾气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显现。
长长的肢体最先入目。那肢体形似人类的手臂或腿，但畸形成四五段，飘荡的黑色毛发稀疏地飘荡。最顶上是连接畸形肢体的肉瘤，微微鼓胀着。
它好像一只手，没有任何除了与人类之外的生物相似的地方。
崔渡月知道，人类将这种类型的怪物称之为“不可名状之物”。
“检测到当前未知生物污染值为570。”
光雨播报道。
污染值高于600的都会称为高级污染物，具有开启“域”的能力与极大的杀伤力。而这只污染物与其相差无几。
唐川和路海鸣在看到它的瞬间就几乎站不住了。
不可名状之物外形上的诡异与高浓度的“凝视”已经足以让人崩溃。
“别看，别看。”孔灵霖强忍恐惧，尽可能地护住唐川。
路海鸣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跑。”燕凌还背着昏迷的孟颂今。他深知如果在被这只污染物缠上，那情况简直会糟得不能再糟。
这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燕凌自从军队退役之后就变得很颓废。被强制招入特战队完全是因为他的女儿成为了觉醒者——而且觉醒的能力不是一般的特殊。他胆识过人、智力超乎平均水平，但对什么事情似乎都没有兴趣。如果有，那一定是关乎燕昭昭的。
但现在为了女儿、为了其他人的性命，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找回了曾经在军队的那份警惕与认真。说实话，很累，但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有用的，在经过一场浩劫之后，他心想：该结束了吧？
但他只窥见短暂的曙光——不，不是短暂的，是虚假的。他以为大难将离，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天之后就能回家了。可现实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绝望如拍打而起的后浪，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岸边的希望。
手状怪物看似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它的每只肢体向前一步都要经历抬起、扭曲、摇晃等过程。而它一共有六只，每一次向前都是一次斟酌，所以看上去很慢。
但也只是“看似”。迷雾之中距离已然变成了一个虚幻的单位，每每人类们回头看去时，都能注意到它仿佛幻觉般凭空出现在更靠近他们的地方，并还是以那副别扭而缓慢的姿态前行。
“这样下去不行。”燕凌说道。
以这只怪物的速度，很快就能追上他们。而他们正在毫无根据的于迷雾中打转——谁能保证这里会不会还有第二只、第三只……以及更多的怪物？
燕昭昭：“爸爸，你背好孟叔叔，我应该拦得住它。”
小女孩的裙子以及没有来时那么干净整洁了，裙角甚至有些破败。
燕凌并不放心燕昭昭——燕昭昭的附体在短时间内并不能再度使用，所以他们从来都是最后关头或者是危急时刻才会拿出来，没想到遇到的情况跟悬崖似的一掉再掉。
于是他说道：
“喂，封琅，大名鼎鼎的顶级觉醒者‘凤凰’。是不是该出手了？”
众人俱是一愣。
崔渡月：“……”真的假的，刚才她好像还对顶级觉醒者狡辩了。
虽然知道他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崔渡月还以为他是普通觉醒者，像孔灵霖那样的。
孔灵霖：“……”真的假的，刚才她好像还要求顶级觉醒者帮她保密。
封琅不用他说，也知道这支队伍要走到末路了——他也不会选择让小女孩来抗压。
他缓缓取下头盔。
怪物行进的动作却停止了。
崔渡月突然看到，那颗连接肢体的肉瘤上，有一条闭合的线。
与此同时，888的声音在脑中炸开。
［宁意羡！是宁大小姐！］
如水墨丹青晕染而开，一坐古宅突兀地出现在众人身前。
交相辉映般，手状怪物身上那条闭合的线缓缓打开，露出了一颗巨大的、浑浊的眼珠。
它直勾勾地盯着那座古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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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不可名状之物（大雾盆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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