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韩十二郎【捉虫】

院子里的人很不少,估计有好几十,大都穿着短褐,几个为首的站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更多的人在给受了伤的同伴处理伤口,并且把还活着的盗匪捆起来扔成一堆。

看到了韩愈和韩佸,为首的人里面一个健壮中年男子迅速和他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冲他们两个走过来,伤员里面也有几个急急忙忙的站起来,看起来和旁边的农户衣着不太一样,韩佸觉得可能是自家的仆人。

这些人韩佸一个也不认识,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把韩愈让到前面。

年长又比韩佸长一辈的韩愈这个时候本来就应该出来主持事务,炫侄狂魔看到韩佸的动作在心里默默地称赞他懂事。

疾步走到伤员们面前,韩愈长揖及地:“愈拜谢各位壮士相助,如无各位,愈与侄儿十二郎险些丧命匪手,待嫂娘回来,必将禀明送上谢礼。”

“不必不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扶起韩愈:“盗匪又不是郎君引来的,光景不太平,我等本也是为了保护自家家眷,郎君无需多礼。”

韩佸瞠目结舌愣在了门口,这种一揖到地的礼,都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又一想,自己的这个便宜小叔刚刚受过伤,这么大的动作…

韩佸正打算走过去教训韩愈一顿,受了伤的人就应该又受伤的自觉,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韩愈回过头三两下拉到了身边。

韩愈:“十二郎,快来拜谢老丈。”

拜谢…老丈?照着他刚刚做的那样吗?韩佸开始怀疑自己腰肢的柔软程度,他觉得像刚刚韩愈那样把那样一个动作做那么久,实在是超出人类极限。

“莫要再折煞老夫了。”老田头立刻拉住韩佸的袖子阻止他还没来得及作出的动作:“郎君和小郎君都是讲官话的贵人,受了郎君刚才那一礼,某和众位乡邻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光景确实不太平,四十多岁的老田头已经是乡里还能拿起刀来的最长者了,外表看起来像是五六十,也因此韩佸才没有对“老丈”的称呼奇怪。

面前的老丈提起官话,韩佸才发现他的口音确实和自己还有便宜小叔叔不一样,吐字似乎更重一些;他自己和便宜小叔叔说话的时候好像用的也不是普通话,而是某一种奇奇怪怪的方言,这就是官话吗?

官话,顾名思义,当官的人说的话,所以自己和便宜叔叔都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喽?

韩愈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他背后的伤口是有些疼,但是还忍得住,十二郎体弱,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让十二郎给老丈人行礼,但是这个程序是必不可少的,乡里人给了他们不少切实的帮助,确实该感谢他们,所以他只好自己行一个大礼,连十二郎的那份一起做了,老丈人想必也能看出他的意思来并且理解他爱护侄儿的心思。

毕竟虽然十二郎只比他小了两岁,身高却生生矮了半尺呢。

韩佸不知道自己因为身高问题,已经被小叔叔和眼前笑得一脸淳朴只有四十几岁的老丈心疼了一回。

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韩佸连忙道:“使得使得,十二郎拜谢诸位。”

之前韩愈和韩佸走过来的健壮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这时候忽然开口道:“小郎君算了吧,老丈是实在人,并不是与我等客套,您这样下去反而不美。”

春寒料峭,健壮男子却穿得很单薄,鼓囊囊的肌肉形状分明,脸上一道擦伤和着血痕,看起来很是剽悍。

“张叔。”韩愈抱手微微一礼,韩佸也赶快跟着韩愈叫了一声“张叔”。

“三郎君,小郎君安。”张叔弯腰回礼,之后又转向田老汉,笑嘻嘻道:“我就不跟田老哥您客套啦,晚上请您喝酒。”

说完,张叔拉着自家的两个主子走到一边,问道:“方才匪徒人数众多,不及援助,不知三郎君和小郎君如今是否康健?”

“十二郎无事,愈中了歹人一箭,幸歹人器械粗制滥造,不甚严重。”

“三郎君中箭了!”张叔突然急迫起来,拉过韩愈:“伤在何处?某早些年在军中讨生活,箭伤最不易痊愈,不可大意啊。”

韩佸立刻伸手阻止张叔的动作,奈何比着韩愈就矮了一个头的他,比着身材魁梧的张叔更是差得远,根本插不上手,想开口说话吧,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拔箭的事。

张叔左看右看,三郎君除了脸色苍白些,身上并没有箭头在。

“莫急,张叔。”韩愈的伤口本来就在刚才作揖的时候裂开了,现在又被张叔的大手扯过一遍来,疼得几乎发抖,却还是保持着风度:“刚才形势紧急,一贼人竟跑进了十二郎的居所,愈在院子里中的箭,一着急就随手拔了方便对敌,方才十二郎已经帮忙用布帛裹了伤口,血已止住,想来应该无事了。”

“是的,张叔。”韩佸知道便宜叔叔大概也觉得他做的过火了,这才在家人(仆人的意思)面前给自己打掩护:“十二郎看过季…季父的伤口了,箭刺得不深,也没有流太多血,不用担心。”

韩佸现在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能自称十二郎,忍住羞耻叫韩愈一声季父。

“十二郎长大了。”张叔很顺手的摸了摸韩佸的小脑斧,对韩愈说:“三郎君不可大意,某和乡中族老商量过了,各出些钱去城中请一名医属里的医官来,待会儿给您看看。”

韩愈笑笑:“敢不从命。”

“三郎君啊。”张叔恨铁不成钢:“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某以前就说过,习书不能到太晚,您一直不听,现在竟然连箭头都敢自己拔出来……娘子之前就说过,我们韩家两代人如今也就只剩下您和小郎君了,小郎君从小就体弱多病,您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您…”

韩愈暗自吐了一口气,张叔又来了,明明人长得高大健壮,但说起话来总像家里的老妈子一样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和他一起长大的大兄是怎么受得了的。

韩佸可没觉得张叔话多,他现在对自己和别人的身份都一无所知,正需要听别人多说些话,可便宜小叔又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这么半天了,他才从张叔口中知道自己姓韩,韩家…

看看少年模样的便宜叔叔和比便宜叔叔还低一头的自己,韩家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丁了?十二郎里的“十二”,指的难道不是家中排行吗?

“好啦,张叔,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受伤的家人们还等着你去处置呢,别在愈和十二郎身上浪费时间了。”韩愈揉了揉太阳穴,既无奈又好笑,既然韩家两代人就只剩下他和十二郎、十二郎又从小体弱多病,他不努力又怎么行呢?

看着明显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三郎君,张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离开处理事务去了,他其实早就知道,三郎君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固执的人,认准了的事情很少听劝,三郎君振兴家业的心思他也明白,只是不想看到三郎君小小年纪,就给肩上压了那么重的担子。

韩愈和韩佸住的地方是乡里最好的院子,盗匪认定了这里有好东西,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外面反而很少见,韩愈知道这一点,于是拉着韩佸的手出了院子,在一颗大树下站定。

贼人的尸体还没有收拢完,受伤的乡民也亟待救治,来来往往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两个少年倒是讨了个清净。

韩佸这时候才冷静下来,姓韩,从刚才的对话里面不难听出便宜叔叔名yu,韩yu…韩愈!

不是吧,韩佸瞪大眼了眼睛看着他的季父——这时候他可不敢再在心里想什么便宜叔叔了。

韩愈啊,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被苏东坡评价为“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的韩文公啊!

小侄子忽然用一种看家庙里牌位的眼神看着他,韩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上下打量了自己之后,除了没有腰带没有发现真没不对的地方,于是问道:“我有哪里不对吗?十二郎?”

“没…没有。”韩佸目光呆滞的回答。

韩愈摸了摸韩佸的前额,温度很正常,心里想:“没发烧啊,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韩佸怎么了呢?

他突然想起他遥远的高中时代除了度过《史记》,还学过很多韩愈的诗词文赋,其中有一篇就叫《祭十二郎文》……

天啊,这个十二郎不会就是他吧,韩佸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里面有一句是“吾年未四十”,韩愈都不到四十岁,他又能活多大!

抱着侥幸的心里,韩佸试探着问道:“季父,我忽然想不起今年的年号来了,你能告诉我吗?”

“哈哈…”韩愈笑笑,抚着他的傻侄子的头道:“你啊,莫不是最近《虬髯客传》看多了以为自己生活在高祖、太宗年间了吧?如今是建中四年,真真切切的,莫要再胡思乱想啦。”

建中四年?那是什么时候?韩佸一脸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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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风云录
连载中昆山之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