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走来看去,就见到一座院子掩映在疏离的树丛中,灰色的墙壁在枯枝黄叶的掩映下,显出几分破败寥落,又有几分神秘。抬头望去,院中有一人正在堂前打扫,见有人过来,便主动走上来询问。
那老人眼神落在康王的身上,“您是——”
康王刚要说话,赵良却已经走了上来,略施一礼道:“老人家,我们是信步走到这儿的。”
老人点点头又道:“原来如此!”
说着他看看康王,便走进院里去了。赵良此时有点疲累,就在旁边坐下歇息。康王依旧在院内走走看看。不多时便出来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笑道:“稀客,我这里很少有人来,不想今日却有贵客到,您请移步。”
康王笑了笑,道:“不知阁下是哪位,倒像是我大宋人。”
那中年人犹豫了一下道:“贵客所言极是,我确是宋人,来这金地已有几年的时光。”
康王皱起眉头,那中年人的笑容却和煦:“贵人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忘记自己是宋人,实在是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无法走脱。”
康王只是皱眉,似乎在想着什么。中年人上前一步,突然握住了他的胳膊,康王吃了一惊,那人急急道:“殿下莫怕,自己人,你不认得我了?”说着他忽然跪地便拜。
康王纳闷,这人是谁?一点印象也没有。
赵良听到动静赶紧过来,他近前一看,认识,这不是邓肃吗?
邓肃当年还在太学时,因为徽宗在开封建艮岳,命令各地进贡奇花怪石放置其中供赏玩,邓肃便呈文章批评朝中大臣借献“花石纲”的名义中饱私囊,痛斥他们是阿谀奉承之徒,是奴颜媚骨之徒,是“饱食官吏不深思,务求新巧日孳孳”。
他还写道“但愿君王安百姓,圃中无日不东风”。蔡京见诗大怒,一怒之下把邓肃逐出太学,贬出京城。邓肃只冷笑一声,又挥笔写下“填海我如精卫,挡车人笑螳螂。**群黎有补,一身万段何妨。”便离开京城。
那么邓肃为何出现在金国?
钦宗当政,李纲举荐邓肃,钦宗便召回邓肃,任命为鸿胪寺主簿。去年冬月邓肃奉命押送金人勒索的道释版籍前往金营,结果一到金营就被扣为人质,一直没有放回来,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会遇到他。
“填海我如精卫,挡车人笑螳螂。”赵良念邓肃写的诗。
邓肃一拱手说:“见笑了。”康王知他是邓肃,赶紧扶他起来。
邓肃身上穿着十分破旧,还是来前那件衣服,他痛哭流涕。赵良却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却满含深深的感慨。
“殿下气色不错,近来可好么?”邓肃泪流满面地道。
康王看着他,苦笑道:“我又不是来在这里修身养性的,又怎么会好呢”
邓肃又道:“殿下,我们找机会逃跑。”
赵良眉头微微皱起道:“是要找机会离开,可我不知道,邓大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殿下逃离这里”
康王也摇了摇头道:“逃跑谈何容易。”
他们足足有半刻都没有开口,良久,邓肃道:“我一直在为逃跑做准备。”他此刻,已经换了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不再悲伤,俨然可见他有把握。
康王却叹了口气道:“想离开这里却千难万难,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邓肃道:“殿下不必忧虑。”
康王道:“我是来当人质的,以解大宋之危,可是大宋能从此太平吗?若能换得国家太平无事,倒也随了我的心愿。”
康王突然笑了起来,“太平无事?这话说得容易,若是果真那样,我们永远回不去也心甘情愿!”
他的眼眸充满痛苦,但那眼神中却有一束光,照进了邓肃和赵良心里。他们沉默了半天都没有说一个字。的确,未来不可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在这里做人质又能保得了大宋几许和平。
康王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像是斗败的公鸡,失去了原先的淡定自若,“邓大人,我知道,到了这里,就要过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的日子,可是即便是这样也阻挡不住金人再次侵犯我大宋,情况不太好,我担心……”
邓肃慢慢道:“金人不足畏,殿下一定能平安回去。”
康王思索片刻道:“我想法让金人放你回去。”
没过两天,金皇在银安殿召见康王,康王就说了,那邓肃在我朝只是个小官,若论身份地位我比他尊贵多了,留下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放了他。金皇想想也是,于是就下令放了邓肃。
邓肃是被放了,康王却遇到了麻烦。因为完颜宗翰脸色阴鸷的来到银安殿。
完颜宗翰手指康王问:“你是真的亲王吗?”
康王:“是的。”
完颜宗翰:“胡说,亲王哪有你这样胆大的?一定是个冒牌货。”
康王:“……”
金皇:“假的?”
完颜宗翰:“杀了他,看大宋还敢不敢再哄骗。”
康王:“岂有此理,我是康王赵构,谁敢假冒?”
金皇:“既然真假难辨,就让大宋再送一位真的亲王过来。”
康王就这样在金朝安心住了下来。很快夏天过去了。康王每天悠闲自得,很享受的样子,他一点也不忧愁,像没事人一样。金皇就更觉得留他在这里也没意思,还要派人监视他,伺候他,还要好吃好喝的招待他,看着碍事,烦都烦死了,于是就决定放了他。至于要不要再换个真的亲王过来,再说。
康王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放了,像做梦一样,谢天谢地。赵良一听金人要放他们回去,喜出望外,却不动声色,赶紧地收拾东西,尽快离开,免得金人后悔。眼下,各种情况都不妙,各种迹象显示金人要南下,留在金国十分不安全,金主竟然突然要放了康王,岂非上苍有眼,给予康王一个大大的机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老天要放康王归宋。
金兵统帅完颜宗翰正在酝酿第二次南下,听说皇上要放康王回去,急忙赶来见皇上。“皇上,千万不能放这个康王回去。”
“区区一个小王子,放了有何不妥?”
“这个康王应该是宋朝最有胆识的皇子了,他胸怀大志,可与争天下者,非此子而谁?今若放他回去,肯定对我们不利。宋人有句话叫做‘放虎归山’,这个康王一回去就是虎归山林,一呼百应,将来对我们一定是个大威胁,千万放不得,一定要把他监禁在这里。”
“他不是假的吗?”
“不是,是真的。”
“……”啥时又变成真的了?
这时金皇上也后悔了,赶紧地派人去阻拦。
此时康王只求免灾祸,哪里有心思图天下。
赵良还在收拾东西,忽然门一开,进来一人。来人一进门就说:“事情有变,快走。”
康王、赵良一起看着他,吃惊地道:“邓肃!”
赵良预感到不妙,“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没走。来不及细说,金人反悔,不放殿下回去了。完颜宗望已命人前来阻拦殿下,再迟恐怕就走不脱了。”
“坏了坏了!”赵良一叠声地拍手大叫,“如果今日走不脱,再想走万难!”
“快走。”
“好。”赵良说着就往外走。
“慢着。”邓肃皱着眉头,“现在走前门出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如遇金兵,定难走脱。”
“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赵良说完望着邓肃。
“早有准备,快随我来。”邓肃说完就去拉康王。
“慢着。”赵良又说道:“现在情况不妙,邓大人你带殿下先走,我留下来稳住金人。”
邓肃看看赵良,点点头道:“好,也只好如此了。”
他们二人刚走后不久,金将罕速就带领金兵来了。他看见赵良背着手在外面来回踱步问道:“康王在哪里?”
赵良示意他说话声音小点,“我家殿下正在休息。”听到康王正在休息,罕速放心了,他让手下在大门两边守着。
赵良殷勤地与罕速交谈着。罕速体魄强健,英姿勃勃,他从小练就一身好武艺,尤其使得一手好刀,他长相颇像汉家青年,是完颜宗望手下一员战将。
等到完颜宗望赶来时,哪里还找得到康王的半点影子。完颜宗望一怒之下拔刀砍向赵良,并亲自带领人马去追赶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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