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不错呀。”老头瞥见女人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我家那个送我的。”女人嘟囔着,不自然地转了转手腕,“真是的,钱没赚几个就知道乱花钱。”神情既害羞又骄傲。
老头想起了什么,咧着嘴笑了笑。
朱红色大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了,一个身着长衫的人端着碗走了出来,他瘸着腿边走边骂,走几步把碗放在了疯子跟前。
“吃吧。”他说。
疯子狼吞虎咽。朱红色大门再次关闭。
“这老爷家还算是有好人。”女人下了结论。
“什么好不好的,要不是梁家干那档子事,这疯子能疯?”老头看了女人一眼。
“你这么一说,终归还是那里头那人的错嘛。”
“这不就是。”老头说着说着又想摸烟杆,他捻了捻手指,又忍住了。
女人脸上随即出现了为难的神色,她压低声音:“可我分明听说,是她为了钱,自己卖了女儿呀。”
老头咳嗽了一声。
女人一见老头的脸色,眼睛一亮:“怎么,这事难道还有点隐情?”
老头还是笑眯眯的,他没再接这话,而是提起另外一件事:“长乐二疯子常年在这儿跪老爷家,知道老爷在家跪谁吗?”
“这谁能知道啊。”女人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这自家里面的事,一关了门谁能知道。咱也没那本事进那扇大门。”
老头摇摇头,他看见我好奇的表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是金子,知道吗?他们家跪的是黄金。”
“嗐,你这从哪听说的,”女人明显不相信,“这年头哪里还有黄金嘛。”
老头听见女人语气的讽刺意味,也没生气,他扣了扣脚前面的那个小土块,黄泥陷进他的指甲,他又往地上磕了磕自己的那根烟杆。
我分明看见他的手掌分出了六根手指。
老头看见我的眼神,大大方方地伸出双手摊开给我看。
两只手都是六根手指。
“瞧见没,这手以前也是能治病的。治病好啊。”他脸上的皱纹一挤,又像哭又像笑,“可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
女人听见这话也想起来老赵的过去,附和道:“没错没错,我家浩浩五岁时那场大病就是老赵给治好的。”
平安镇有这么好的大夫可真是福气,她想。
“我以前进去过那扇门,给老太太看病。”老头继续讲,“那时候我年轻啊,什么都不怕,走进去昂首挺胸的,进去看见的就是一群穿着马褂旗袍的老爷小姐。”他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家下人们穿的长衫比咱过年穿的衣服还好。”
“我进去看病啊,还觉得是他们把我请过来的,神气得很。”老头凝望着那扇大门,像是陷入了回忆,轻声重复道,“神气得很。”
那时候他心气高,一般人看不上眼,小时候在祖父母跟前学来的那点傲气还留在骨子里没溜走。他以为这大门后的人家不过是有几个破钱而已。可学来的傲气终归不是自己的,等到他骨子里的傲气被磨干净,脊梁骨自然就软了……他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了一会儿,他从回忆中猛然惊醒,想起来自己故事还没讲完,对着我们无奈地笑了笑,又开始接着讲。
“我给老太太看完病之后,有个人带着我在宅子里七拐八拐,说是老爷要亲自见我。他把我领到一处院子,让我站在在一间屋子外面等着,说老爷就在里面。那门没关严,我当时胆子大,就探着头往里边喵,我先是看见那大老爷跪在地上,还寻思他跪什么呢。我再一看——那跪的分明是黄金啊。我刚看到也不信,可死死看了几眼,没错,跟我小时候见到的黄金一模一样,隔那么老远我就闻到了以前闻着的那味儿,一样。”
老头猛地一拍大腿:“当时那大老爷说什么我也没听清,我这耳朵嗡嗡地响,就知道点头。最后走出来,我两条腿还是颤的。”
“这哪能——”那女人听见老头的故事,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哪能啊——”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老头看女人慌张的样子哈哈大笑:“怕什么,梁家可不怕被咱们知道。我那时隔几天就要去里面看病,后来有一回进去,那里面的人都换了衣裳。有的穿西装,有的穿长裙子,他们也不叫老爷夫人了,改为先生太太,还说那种咱们听不懂的语言。不光是他们变了,那些下人也不是下人了,都变成了佣人,个个穿着白衬衫。”
“那时候就有西装了?”女人忍不住打断老头的话。
“或许是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这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早就有人穿了。”这点我知道,便给女人解释,“梁家是根据心情换衣服。他们要是穿长衫,出门就坐马车,要是穿西装,出行就用汽车。”
“马车汽车这我见过,他们的衣服我还真没注意到。”女人听明白了,“这衣服换来换去好看是好看,就是挺麻烦的。”
“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麻烦的,吩咐一句的事。”老头继续讲,“他们穿西装的时候,屋子里的布置也不一样了。我一进屋,那黄金就大大方方摆在桌子上,也不怕人了。”
老头顿了顿,看着我们:“猜猜那金子有多大?”
我和女人定睛看着老赵。
他给我们比量了一下,两只手伸开,比量着得有他的身子那么宽。
“哎呦。”女人轻声叫了声。
“哎呦。”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简直喘不过气。
悲剧
很久之前写的短篇,今天闲得无聊翻出来改了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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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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