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莫共醒来。
“自杀的人不可以重生吗?”她还未从担架上下来,便急切地问出这句话,眼眸紧锁正前方的人,“哦,不是,重生太贪心了,自杀的人在这里也不能活着吗?他自杀是在地上,这里已经是地下了,应该可以吧?”
最后那一句,她问的薄如蝉翼。
这里是殿堂却没有墙壁也没有围栏,周身四围幽暗深邃到没有尽头,像是人生在世,赎不完的罪孽和求不尽的贪欲……只有他们所处的位置和正前方的主判官佐助有一丝亮光,其他地方黑漆漆一片,还有莫名的声音传来……这里太神圣,也太恐怖,不止如此,所有进来这里的人都会害怕,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莫共也不例外。
“不可以。自杀的人在他自杀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已经熄灭了。”主判官回答。
莫共的头顶翁一声,世间一切,在她心中轰然击碎!
这一路上,莫共都在想,荒木歌川会在哪儿?即便他不活着了,她也要找到他,她只想在他身边,或者最后能看他一眼。
“为什么?”莫共不死心的又问一句。
“连自己都不珍惜,天地为何还要留着他的命?”主判官又补充道,“这世间,任何人、任何生灵最值得珍视的就应该是自己的生命。”
“可……可是,如果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呢?也许他……并非是本意呢?”
“没有理由。”主判官斩钉截铁,面容严肃,“我再强调一遍,自杀的人不是不可以活着,而是要灰飞烟灭,在他自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旁边的两名女侍者想要提醒莫共别再问了,主判官的威严不容挑衅,可她却没有了理智,大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给他一个凄惨的人生又还要他好好活下去,如果能好好活下去谁还会选择自杀?”
“你说的是荒木歌川吧?”主判官凌然抬眸,众人都噤若寒蝉,低下了头,“他为什么要自杀你不知道吗?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主判官呵斥一句。
莫共如猝然碎裂的钻石,从担架上滚落下来,旁边几名女侍者赶忙将她接住。
是啊,是她造成的,可她还想问,为什么要让他们生来就站在对立面,为什么他们不是同一国家同一民族,为什么要布给他和她如此凄惨又悲凉的命运?!
“主判官大人请息怒。”旁边的佐助看起来比莫共都要忧心,跟着主判官千年有余,他只知道,主判官的威严绝不可挑衅!
“你说得对,是我造成的。”良久,莫共嗫嚅道。
“你现在心情平复一些了吗?你是有功德之人,我刚才不该呵斥你。”主判官说道,他同时看了一眼佐助,佐助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命令旁边的工作人员给莫共推了一把椅子。
莫共被扶着木然的坐下来,摇了摇头,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为什么要给我们安排一个这样的的命运,让我们生来就站在对立面,为什么要让我们两人这一生无比凄惨又悲凉?”莫共又问。
“我相信你在下来这里之时,将你带过来的女侍者已经告诉过你,我是负责每个人最终的审讯和清算,但我左右不了他人的命道。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的行为决定的,是自己的德行、善意、功绩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谁都改变不了。”
莫共茫然的抬头,正前方那人,神色冰冷肃然,像一个无休无止运转的机器。
莫共一时哑口,眼眸垂下,漠然的看脚底的尘埃。
主判官温和道:“你这一生,一直被逼迫被囚禁,家国罹难,国家被侵略,亲人被屠戮,家园被毁,无法和爱人相守,与挚爱之人相互伤害折磨,经历无数生离死别,受委屈了。”
莫共定定的看了主判官几秒,随后眼泪夺眶而出,不由得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掩面痛哭。刚才扶着她的女侍者要再次将她扶起,但莫共挣开了她们,她们便和她一起蹲下来。
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一刻钟后,莫共才勉强站起来,女侍者将她重新扶回椅子上。
“你一生的心魔都是张甫程,张甫程曾是你的恋人,与你并肩作战,你们有共同的信仰抗日救国。但是,张甫程却被荒木歌川所杀,而你后期竟然爱上了荒木歌川,因为你的理智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但情感上面却不受理智的控制。
因此,后期的你不停的折磨荒木歌川,你在折磨他的同时也在折磨你自己,所以导致你们的孩子失去,荒木歌川绝望自杀。
当然,这并不全是你的原因,荒木歌川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将你强行带在他身边,最终他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你们两人相互纠缠、折磨,也难说得清谁对谁错了。”主判官停顿一秒,“虽然张甫程的死与你有关,但他毕竟不是你所害,而他去世的那些年,你也经历了无数催心肝的事情,一生无法回到故国、亲人相继离世,也算是为此付出了代价。所以,你也可以放下你的心结了。”
全程,莫共的眼瞳睁大又恢复正常,欲言又止。
主判官看得出来她心里要表达什么,又说道:“张甫程是民族英雄,为国为民付出一切,无论在哪里都受人爱戴和尊敬,现在,他生活的很好,你大可放心。”
“谢谢。”莫共这才舒了一口气,舒了长长的一口气,心中多年的积郁终于舒开了些。
“你也是民族英雄,你和你的父母哥哥一样,为国家为民族做了很多事、很多牺牲,所以,你在这里也会有很好的待遇,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你也可以选择重新转世,你下一世的命道非常好。如果你想见到你的亲人,马上就可以见到。”
亲人?父母和哥哥都先于她离开,都还没有重生吗?
“他们……都没有离开吗?”莫共很是诧异。
“没有,他们都在等你。父亲、母亲、哥哥、榕儿都在守望着你。”
都在望着她是什么意思?每天在这幽不见光的地底看着地上的自己,可她……她好想见到自己的父母哥哥,但是又希望他们已经开启自己新的人生。
她万分愧疚,根本不敢面对她的父母。在父母离开后,她竟然爱上了荒木歌川,致使张甫程丢掉性命、利用荻岛仓末使他残废,被逼着带回东京的那几年,过得如此凄惨,混乱又糟糕……他们都能看到吗?如果能看到那该有多难过……她辜负了父母,他们会以有这样一个女儿而感到羞耻吧……一滴滚烫的泪水涌出来,滴在莫共手背上:“谢谢您。”
“还有其他问题吗?”主判官又问。
“没……”莫共耷拉着头,眼睛闭上。
忽然,宛如一道天光射入她眉头,莫共大喊一声:“我是否还能再见到荒木歌川,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见不了,我刚才就说过,他是自杀之人,自杀那一刻起,他的灵魂便已熄灭。所以,并非我不让你见,是他已经消失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您是主判官,您一定有办法的,主判官大人,我求求您,让我见一见他,好不好?我只想看他一眼,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莫共从椅子上滚落下来,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痛哭起来。
“你想的不只是见他一眼,当你见到他时你想要的便会更多。”
莫共顿住了,主判官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可她现在就想见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非常抱歉,我也无能为力。他已经死亡,永生永世永久的死亡。”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莫共郑重的磕了一头,“主判官大人,我求您!求求您,帮帮我!”
“你是有功德之人,无需向我磕头,请起来。”
莫共不动,两名女侍者将她扶起来,她浑身无力,全靠这两人扶着。
“那个对你来说肮脏又可怕的世界,难道你不想摆脱吗?我知道你爱荒木歌川,但你在那个世界里所遭受的大部分痛苦难道不是他带给你的吗?现在,你已经离开,已经超脱,相当于你已经重生了,又何必再执着?放下这沉重的记忆,斩断这相思,去开启你新的人生吧!你会与你的父母亲人一起迈入一个新的美好的人生,你也会遇到比荒木歌川更优秀更好的人,会有更为美满的爱情……放过自己,这是我对你最好的忠告。”
莫共想,是也不是,她和他们所遭受的所有一切痛苦都是战争带来的。
“他……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是。”主判官神色更加肃然,“他已经消失了,你是有功之人,不要做无功之事。下来这么久,你不想见见你的家人吗?”
莫共点头。
“好,早点走完流程,去见你的家人吧,他们都在看着你。”
还未踏出正殿大门,莫共便已泪流满面,她自己一人根本走不出去,几名侍者将她重新抬到担架上,她知道,她的心空了。
“他已经死亡,永生永世永久的死亡”
“放下这沉重的记忆,斩断这相思……”
主判官的话犹在耳边,莫共忽然觉得罹天大难降临,她怎么可能断了这相思?她不可能,永生永世都不可能……
莫共的清算审讯结束,一众女侍者和男侍卫将她送回她的居住地——功德待遇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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