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诛心

路上,不知来到了哪里,坐在轿子里的莫共瞥见右手边下方空间里有密密麻麻的人头身影,快速窜动、奔跑,正中间是一个百米长的巨大的碌碡,像一个磨轴一样,绕着中心点不停的转动。碌碡下面全是人,这些人只要跑得慢,便会被碌碡碾压。

碌碡四周无尽幽深,暗不见底,只有碌碡台上有昏暗的光,莫共这才感觉到自己来到了无尽深渊。

坐在莫共旁边的一名女侍者赶忙握住她的手:“莫小姐,别怕。”

莫共也紧紧回握女侍者的手,虽说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氛围,但这个场景还是很令人恐惧。

她发现前面有两人跑的最快:“这两人跑的可真快。”

“柳川平助和田边盛武,”女侍者回答,“跑得最快也被碾压的最狠!”

“柳川平助”“田边盛武”?

莫共在心中思索这两人,一股绝烈的幽恨升上心头,都是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

女侍者说道:“柳川平助,生前曾任日军华中第十军中将司令官,是南京大屠杀的重要罪魁之一,日本乙级战犯。他的部属屠杀南京的中国平民和战俘达十几万人,臭名昭著的大屠杀主犯谷寿夫便是他的手下。1945年1月日本战败前病死,后被远东军事法庭追加为战犯。”

“田边盛武和柳川平助一样,日本陆军中将,南京大屠杀主犯之一,曾纵容手下屠杀南京城无数百姓,二战后被定为乙级战犯,战后经印度尼西亚的荷兰国际军事法庭审判后被处死。”

另一名道:“都是南京大屠杀中罪孽深重的战犯,柳川平助已经在这里受了七年刑罚,田边盛武在这里受了三年刑罚,碌碡刑是他们所受刑罚中最轻的了。”

“碌碡之刑和之前您看到的岩浆之刑是一样的,都是炼狱十八层刑罚台的刑罚之一。”

“与您之前看到的石井四贞一样,他们受完炼狱十八层刑罚台的十八道刑罚之外还有上百道私刑等着他们……”

莫共未说话,心中默默想着,真好。

大半日的忙碌,此刻终于得闲。

主判官发现自从莫共出去以后,佐助低垂着头,恹恹无声。他知道,佐助每次遇到疑问或者难言之隐便是这样的神色。他也知道佐助是因为荒木歌川离开以后与自己对话,使得他心烦意乱,佐助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并非是害怕,而是不想让自己为难。

主判官十分理解,战争中的受害者有很多,但这两人情况特殊,任谁了解他们的过往,心湖都不会平静。

“你想问,为什么不告诉荒木歌川,是他母亲害了他们的孩子,并不是莫共?荒木歌川之所以会自杀便是因为他们的孩子死亡,而他以为是莫共害了他们的孩子,才心生绝望。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也许不会那般痛苦了。”主判官先开了口。

“是。”佐助点点头。

“可现在既定事实是他受完刑罚便要灰飞烟灭,与其让他知道真相,他还留恋他的妻子莫共想活下来但是又无法活着,那样的话他会更加痛苦。没有希望就没有痛苦,他的一生太苦了,最后这一程,就让他安静地离开吧。”

“他……没有一点办法了吗?”佐助忽然抬眸,眼睛里有湿漉漉的雾气。

“你知道,自杀的人无法重生这是天地间的铁律,任谁都无法改变,你我更是艰难。除非功德盖世之人,可他是罪人。”

“可是……”

“可是你还是觉得很难过,”主判官大人转头,眸色殷切,“人世间难过的事又何止是他,你还没习惯吗?”

千百年了,主判官大人鲜少转头,更鲜少有这样的神情。

佐助顿了顿才说:“人世间难过的事千万件,可他上一世的经历很让人痛心。”

“我知道。你要知道,无论地上还是地下,人的力量太卑微了。我虽然是众生的主判官,但是我也救不了他……还要看……”主判官忽然停住了,他不该说这话的。

“还要看什么?” 佐助神色激动,“是不是莫共能救他?”

主判官停顿片刻,又说道:“救不了。”

“那刚才主判官大人为何……”

还要看那个人如何做了,荒木歌川的心魔是她,心魔还需心药医……可……主判官想到八百年前那对情侣,与荒木歌川同样的境遇,男人自杀,女人也想打破铁律拼上自己的性命救他,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最后将女人的性命也搭上,两人都消散于世间……他也曾如今日的佐助这样万般难过,也曾私自动用自己的主判官之力救助于他们,然而,却加速了他们两人的消失……

他接下主判官之位时,师父曾千叮咛万嘱咐任何时候都不可动用自己的私力来救谁或者害谁……

八百多年了,这件事一直让他难过至今,那愧疚之感如影随形,一直侵扰着他……佐助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未与任何人提起过。

这时,押送荒木歌川进入第一个惩罚刑场的侍者来报,他从高台进入枪刑刑罚台的整个过程,虽然身体疼的剧烈颤抖,脸上却没有任何神情。

“自杀终究是这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自己放弃自己最无奈。”主判官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功德待遇府中。

女侍者告诉莫共,还有一些程序需要办理,待这些程序完成,她便可以见到父母了。

府中府外的六名女侍者都是为她服务的,女侍者还说功德府中的待遇与一个人生前的功德相匹配,功德越高,在这里的待遇便越好。

功德待遇府中居住的都是为反抗二战侵略做出贡献的军民,所有下来的人审判过后能居住在功德府中的人少之又少。

有罪之人要被惩罚,直到惩罚结束之后才可离开这里;无功无过之人要按照既定的轨道重生,即便不重生也只能活在普通区;功德区的人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享受美好生活,也可以选择重生,重生之后也是金子般的命运。

女侍者事无巨细,交代了莫共大半日才离开。

房间有中式府邸,也有西式洋楼,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陈设都非常精致,莫共挑了一座和莫府差不多的中式府宅。

流水假山,亭台楼榭,雕梁画栋,满园繁花,绿荫葱茏,斑斓馥郁,是她喜欢的宅院。

莫共仔细辨认了一番,花栏中各式各样的花,开的争奇斗艳,万紫千红,但是没有她之前见到的彼岸花。她想,没有也好,那种花确实好看,但看久了她总觉得让人心慌得很。

这里确实环境舒适,除了没有阳光之外,一切都很好。

刚到这里,莫共便发现他们居所旁边便是地狱深渊,而地狱深渊的另一面便是功德区。好人在功德区上面享受着无尽的美好待遇,而恶人要在地狱里承受无尽的折磨。

女侍者还告诉莫共在功德区居住的人看不到地狱里面受刑的,除非他们想看。而在地狱受刑的时时刻刻都可以看到功德区居住的美好生活,女侍者让莫共放心,但他们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看不清具体是谁,他们的**不会泄露。

莫共询问为什么这样安排,女侍者回复地狱受刑的人要永无止境的呆在那里,能看到功德区里的美好生活却永远接触不到,他们不仅要受到身体上的折磨更要受到精神上的摧残,因为精神的摧残更让人痛苦。

莫共想:这就是典型的杀人诛心,不过他们确实该!

小桥流水潺潺,烟雾朦朦胧胧,阡陌纵横的巷弄,乌黑的地砖诉说着古老的过往。石拱桥上斑驳的青苔,悠悠荡漾的乌篷船。三三两两撑着油纸伞行走的人们,昏暖的光线笼下来,似一身霞光披在她们身上,如烟如梦。

莫共知道,那不是阳光。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如秦淮河畔,莫共已经离乡七年,是她梦中醉人心脾的烟雨江南。

莫共本以为自己置身于梦中,后来发现,不是。

“小姑娘,你好。”

莫共在巷子里走着,一个老太太突然叫她,她回头,老太太和蔼的笑着,笑的时候两旁的褶皱叠在一起,似是诉说着古老的故事,看起来已年过花甲。

莫共微微颔首,礼貌说道:“您好。”

“许久都没有看到新邻居过来了,真好,有人陪我说话了。”老太太很是亲切。

莫共轻轻一笑。

“哎呦,你这小姑娘长得真俊呐。”老太太握住莫共的手,露出慈祥的笑容。

“谢谢您。”

老太太的手十分干瘪,划得莫共手不舒服,但她并未把手抽出来,任由她握着。

“看到你我又想起我的女儿了,她也像你这么漂亮。”

“哟,你这小姑娘十分亲切啊,一点都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你看我无缘无故拽着你半天,你也没有不耐烦”

莫共本以为老太太和她简单说几句就走了,没想到她并不停下。莫共见她腿脚不方便,便提议在前面的石凳上坐下来。

“没事。”莫共轻轻摇头。

老太太许是一人孤寂太久,和莫共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她都洗耳恭听。

老太太来自重庆,说的都是自己生前的事,说的最多的便是她的女儿。1942年,日本鬼子轰炸重庆,轰炸机上投下来的炸弹刚好落在医院儿童科,老太太只身一人冲上前去用身体挡住炸弹,救了一百多名儿童,已经下来这里十年了。

莫共与老太太聊了许久,两人都在石板凳上坐麻了才回去,回去后她才知道,老太太刚好住她隔壁。

老太太一生为人和善,助人为乐,邻里邻居和亲戚提起她来都赞不绝口,伺候自己的父母和公婆善终,对待家中老人与小辈都很好。最后又救了一百多名儿童,所以得到这样的功德是最理所应当的。

莫共十分开心,有老太太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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