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毕业典礼(一)

慰问团带来的不只有时芝英的变化,还有一个新消息,时延周的幼儿园要办“毕业典礼”了。

时延周压根没想参加,幼儿园原来就是学校为了方便自己的教职工办的,里面除了他们这群教师子女就是隔壁涤纶厂的孩子们,将来这群人也会毫无疑问的一起升进前面的小学,既不需要告别也没必要迎新。更何况他的学上的本来就是断断续续,在学校的时间不多,也谈不上和同学们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毕业典礼是亲子式的,要家长一起出席,那就更没有参加的必要了。

“还是去参加吧。”

时延周完全没想到时芝英会想要他去参加,更没想到她会拜托钟丽丽充当家长出席。

“去和朋友们一起玩一玩嘛,天天呆在医院里很无聊吧,到时候多拍点照片给妈妈看看。”时芝英笑着看着他。

时延周想说他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学校里也没有他的朋友,但是看着时芝英的笑容,什么都没说,乖乖的点点头。

他拒绝不了这样的妈妈,也不想拒绝。

尽管时延周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盛装打扮的钟丽丽出现在校园里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而在她旁边看见钟生生的时候,更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想要低调混过这一天的想法终究是落空了。

果然这奇特的母子俩一亮相,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钟丽丽一改之前的土气,身穿一身米白色套装,上身是短袖桃心领短褂,下身是一条到膝盖的半裙,她本来就长得高挑,又特意盘了头发,衣服穿在她身上清爽靓丽,在人群中非常惹眼。

衣服是她精挑细选的,因为不想辜负时芝英对她的信任,秉持着绝对不能给雇主丢脸的原则,钟丽丽先是在自己床底的化肥袋子里挑挑拣拣,实在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最后只好在没她还卖出去的存货里选中了这件。

可是终究百密一疏,她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这是一场亲子互动活动,大人小孩儿都有体育活动,钟丽丽看着现场穿着休闲便装的家长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弄巧成拙了。

至于钟生生,纯粹是个意外。钟丽丽也想不通明明自己已经提前出发了,为什么她今天偏偏醒的这么早,平时看不见就算了,今天既然看见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还是时芝英开口不如把她带上。得到了她的首肯,再想想来这里一个月了,钟生生还没有出过医院看看呢,钟丽丽于是心软把她也带出来。只是和精心打扮的钟丽丽相比,钟生生穿的就实在是太潦草了。

由于事发突然,钟丽丽根本来不及打扮她,所以她穿的还是那套睡衣,小小的T恤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领子和下摆都已经泄力卷边儿了,可能是为了掩饰这点,钟丽丽特意把上衣塞到了短裤里,可是完全起了反作用,只能让她看起来更加滑稽,像个涂漆涂出界的不倒翁。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但是对她的形象毫无益处,看起来更炸了,这样还站在穿了一身白的钟丽丽旁边,把她的黑衬得突出了。如果当初的钟生生像是被雷劈了,今天的钟生生就是刚踩了地雷。

时延周心如死灰,钟丽丽汗流浃背,只有钟生生一个人兴致勃勃。校园经过了老师们的精心装饰,满场都是气球、彩带和五颜六色的小旗子,身边都是三五成群的小朋友,有个穿着表演服的男孩儿在人群中耍宝,聚起一圈热情的观众,引来纷纷喝彩,只有时延周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四周的小椅子都空着,自动形成一个小小的结界,把周围的热闹隔绝在外。

钟生生被这热闹非凡的场景迷晕了眼,但很快就精准锁定了他,激动地朝他挥着手拉着钟丽丽就冲了过来,时延周绝望地背过身,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希望立刻从这个世界隐身,但他逃无可逃。

为了方便活动,老师们把前方用小彩旗围出来一片空地作为活动区域,观众区分成了前后两个区域,前面是按班级排列的小朋友的小椅子,每个椅子上都绑了两只气球,后面的家长区域就不放气球以作区分。钟生生跑到时延周跟前才发现钟丽丽没跟上来,回头发现她已经在家长区域找了个角落坐了,她又想去找妈妈,又放不下眼前的气球,一时间犹豫不决进退两难,围着时延周上演往返跑。

时延周只想闭着眼睛“装死”。

“你是谁啊?”这样的钟生生很难不引人注意,很快旁边的小胖子先凑了上来,他就是小卖部陶奶奶的孙子江小聪,是个自来熟,守着自家无穷无尽的库存加上奶奶孜孜不倦的投喂,六岁的身体已经是六十斤的体重。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时延周的结界默默地被打破了,周围很快就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

钟生生就这么被一群小朋友包围了,一下子这么多陌生人,个个儿都比她高,把她围个水泄不通,一起说个不停,让她倍感紧张,气球也不玩了,紧紧地贴着时延周站着,有些胆怯地打量着周围。

“你叫什么名字?”

“你也在这儿上幼儿园吗?”

“你一直都长这么黑吗?”

接二连三的提问让她应接不暇,只能不停地往时延周身上靠,都要坐到他身上去了。

“你好小啊。”一个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儿费劲儿地从外围挤进来,明明自己也不大,看着明显比周围的人小了一圈,明显不是毕业班的孩子,却很自然地把自己把自己归在大孩子的行列,故作成熟地说钟生生。

“我已经三岁了!”在一群“巨人”的包围下终于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钟生生没有那么怕她,马上伸着三根手指证明自己。

“才三岁!我都已经四岁了!”羊角辫好像没想到她会反驳,立刻伸着四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我都要上中班了!再开学我就是中一班了。”说完很骄傲的抬着下巴。

钟生生不知道什么是中班,炫耀无效,但她已经不紧张了,渐渐地也能回答大家的问题。

“切。”这边正聊得热火朝天,忽然从旁边传来一声冷哼。人群外站着个高个儿男孩儿,就是刚刚人群中表演的男孩儿,他抱着手臂,很不满自己的风头被抢走,却摆出一副不屑加入进来的高傲姿态。

“李青林!快来看啊!有个新小孩儿!”江小聪朝他挥挥手,孩子们的目光终于再次投向他,人群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李青林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但是依然抱着胳膊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尽情享受着众人的注视。

“这是你的亲戚?”他上上下下的在钟生生山上扫了两遍,眼睛明明在她身上问的却是一旁的时延周,他斜着眼睛抬着下巴,一副屈尊发问的样子。

一直安静坐在一边当背景板的时延周此刻微微抬头,一脸漠然,也从上到下把他的脸扫视两遍,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有一个表情。

“你!”时延周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极大地羞辱,众目睽睽钟被无视,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极大地损害,他满脸涨红,恼羞成怒。

“我以为是什么呢。”他翻了个白眼,急于扳回一城,转而弯下腰凑到钟生生脸前:“谁把黑熊精也带学校里来了,你是来偷袈裟的吗?”

大家都是一愣,纷纷看向钟生生,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钟生生不明所以,她既没看过西游记,也不懂黑熊精是什么典故,但是看大家都笑了,她也跟着傻乐,笑得比所有人都更开心,攻击无效。

虽然不认识黑熊精,但是她想应该是个厉害的神仙,毕竟能成精就是成仙,这跟夸她是仙女有什么区别。平白受到这样的夸赞,钟生生很不好意思,她红着脸低头扭着身体挠挠头。

“谢谢,你也很厉害,就像,,就像,,”讲礼貌的钟生生很想找个一样厉害的神仙夸回去,可是无奈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她盯着李青林看了一圈又一圈,身上那五颜六色的演出服,花花绿绿,,,花枝招展的?!

“你也像个狐狸精!”她的脑子里立刻蹦出来这个,眼睛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好像考试铃响最后一课想到答案的考生,一脸真诚地盯着李青林说,仿佛在等对方对她的夸赞做出反馈。

这夸奖把周围的笑声推上一个新的**,钟生生看了一圈儿,也对自己这聪明的脑瓜非常满意,笑的更灿烂了。

好像只有李青林不高兴,事情朝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起来。“你,你才是狐狸精呢!”,他看着周围哄笑的人群,怒气冲冲地嘶吼,脸都气红了。

钟生生完全不明白,她疑惑地盯着李青林,试图思考,然后恍然大悟:

“我不偷沙的!我是好神仙从不偷东西,你也不要偷人!只要你不偷小孩儿吃,那你就是好狐狸精!我们都要做好神仙!”

爆笑的孩子们这下干脆前仰后合,有滚在地上的,有趴在椅子上的,也有两个人笑作一团抱在一起的,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全长到李青林身上。

“狐,狐狸精吃,吃小孩儿啦!”江小聪跪在地上笑岔了气,捂着肚子指着李青林。

终于如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李青林这下却完全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不止真的穿的像个花狐狸,还特地为接下来的表演涂了鲜艳的红嘴唇!看起来真的像是吃了小孩儿。

“你,你你,,!”他的脸红成了一颗成熟的西红柿,靠近一下都要爆出来,紧瞪着钟生生一步冲上前伸手想要抓她,却落了个空,时延周先他一步揪住后脖领把她提开了,他转身一把扯下椅子上的气球塞到钟生生手里,把她拉出了这个是非之地,留下李青林一个人在原地无能狂怒。

钟生生一手抓着气球,被他牵着踉跄地跟在身后,一边恋恋不舍的回头看她刚交的“朋友”们,热情的和他们挥手告别。

“你还挺厉害。”时延周一边拉着她往家长区域走,一边面无表情的说。

“嘿嘿。”钟生生又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挠挠脑袋。

“没有在夸你。”时延周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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