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风铃叮地一摇，被人流挤得又亮了好几声。
周末午后的甜品店总是很受高中生欢迎，几位穿着高中制服的女孩们在嬉笑间落座，奶油和烤糖混着女孩们的香水味，一层层甜蜜地叠在空气里。
人手不够的店员到处忙着招呼新进的客人，太宰治方才给五条悟点的布丁奶昔迟迟没能端上来，对面的白发男生颇有些百无聊赖地撑起脸，缺少墨镜遮挡的六眼明亮得非同寻常，眼神总不住地往他身上打量。
想要忽略这样明目张胆的视线实在有些困难，太宰治忍无可忍似的抬起脸，“悟？”
五条悟的目光也跟着他随之一动，“嗯？”
“盯着我研究什么呢。”太宰的指尖轻轻扣着咖啡杯，从拇指的动作来看他似乎有些过于心不在焉了，连话题都转移得明显生硬许多，“至少好好把剩下的蛋糕吃完吧悟。”
“阿治，”五条悟忽然叫他，“我刚才想到一件事——”
“结成束缚以后，我的‘未来视’你成功使用了吗？”
*
太宰治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忘记。然而自从记忆回笼，他却完全没想起来要和五条悟互通一下已知情报。尽管在这里存在某种无法说明的限制，但想要绕开限制避重就轻地交换情报这种事，没人能比太宰治更擅长。
可事实是，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只是单纯觉得‘没办法说出来’。这怎么可能？
“……”太宰的声音带着不悦的冷意，“我们的认知，被干扰了。”
“有点难搞，我居然也完全没想过和你说。”五条悟不爽地皱着鼻子，“刚才是因为一直盯着阿治看，才突然觉得要想起来问你这个。”
说来也是。太宰想，他来到这个世界，所成为的角色身份都是经由书页捏造，为他量身定做的。尽管如此，他对自己外来者的本质始终有相当清晰的认知。可自从他想起最初和悟的经历以后，似乎自己也被“潜移默化”成了这里的一员，也因此下意识忘记了本应该被记住的事……
“书页”究竟想做什么？不，或者说，这个世界本身……
五条悟的脸忽然在他面前放大。
太宰治一怔。
距离好近。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蓝色一点点倾压过来，男生偏深的瞳孔目不转瞬地捕捉了他。太宰的思绪一断，无可避免地注意到眼前人每一根颤动的睫毛，甚至每一缕呼吸……
原来呼吸落在脸上比世界上最柔软的羽毛还要轻柔，而且要更湿润，更温热。
也更，无法抗拒。
此时此刻，太宰治忽然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整个世界的喧嚣嘈杂都变成灰色的流动背景，他们在人群的真空地带交缠着呼吸，目光里只剩下彼此的眼睛。
“别动。”五条悟说。
起先是额头的靠近。然后是鼻尖轻轻相触，柔软的嘴唇几乎贴着他擦过。太宰治闭上眼，微不可察地后倾了一下。
仿佛若是稍稍再近一步，他就会被彻底吞没。
熟悉的咒力自他们相贴的额间慢慢亮起，尚且年轻的最强的力量被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星星闪烁似的一点点，牵起了两个人一道隐秘的连结。
五条悟摸了摸他的耳垂。
指腹下，剔透洁净的蓝钻石静静一亮。
“好了。”男生直起身，满意地冲他微笑，“怎么样，阿治有没有感觉——”
太宰治的手轻柔地揽住他的后脑，欺神骗鬼的一张桃花脸溢起笑意，鸢眸弯得精妙好看，“有，”他说，“我现在可以看见了。”
“很清楚地看见——”
他将人压向自己，视线慢条斯理地扫过拥挤的店铺，抵着五条悟的耳朵轻语。
“这里的所有人，接下来都会死。”
*
轻快的音乐从天花板上的小音响流淌下来。
店内男生女生们笑声不断，靠近柜台的一对情侣举着相机合影自拍，盘子里的奶油面包被分成两半。玻璃橱柜里的蛋糕一块接一块被取走，新的又及时补上，店员一弯一送的动作迅速又利落。
五条悟的眼珠缓慢地挪动了一下。
“你知道，使用这个能力所看见的未来，是无法得知明确发生时间的。”他冷静道，“你靠什么推断出这个结论？”
“只是我的一些……”太宰治收了笑容，眉眼唇梢顿时冷淡下来，“令人不快的直觉。”
“直觉啊。”五条悟思索，“我刚才连接了我们的咒力，按理来说阿治你应该只是能更容易捕捉到‘未来视’给你展现出来的画面——”
“我看到的只有死亡哦。”太宰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捻起了一缕微卷的额发，幽深的瞳仁意味不明地向四周扫了一圈，“而且，它一定会很快发生。”
五条悟沉默着。
——“打扰了。”
端着托盘的女性服务员在这时来到他们桌前，“抱歉让两位久等了。这是您点的奶昔。”
她转向太宰治，接着从托盘里取出小瓷盘，里头放着两枚做成樱花形状的大福。服务员的笑容标准，体贴地为他们解释，“注意到二位似乎很喜欢我们店里的大福，这是店长额外送给二位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哇！”太宰治夸张地感叹起来，先前脸上可怕而深不可测的表情一扫而空，笑容爽朗地朝服务员比了个大拇指，“替我们谢谢店长的好意，以后我们也会多来光顾的！更别说有您这样美丽的小姐在这里工作——”
五条悟坐在对面，朝他翻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眼，心说这人真是逮着合眼的女性就要到处搭讪，从小到大一个德行。太宰治果然注意到他的眼神了，只好临时止住话头，暗暗对五条悟翻他白眼的事记了一笔。
服务员于是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转身往其他桌子去了。“怎么了嘛悟，”太宰刻意将大福盘子推向对面，“这可是你爱吃的哦。”
五条悟没动：“你知道‘未来视’意味着什么吧？”
他当然清楚。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
从一开始……从他们七岁时第一次相遇起，冥冥之中的未来一直在安静地等待着。那时的五条悟看见太宰治降临的未来，他们碰面、玩闹，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而五条悟一直都在试图避免走入精准、毫无偏差的未来。
但他没有成功，正如他知道太宰会离开——事实是他确实无法抗拒这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十二岁的他们做了当时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可也正恰好是未来视的作用之下，时隔好多年，太宰再次回到了这里。
“意味着，”他扯了扯嘴唇，“无法更改、不可撼动……”
就像忽然收紧了满是空气的封口袋，鼓鼓囊囊的人群、流动的音乐，餐具碰杯的清脆声，全在那一瞬间被挤压得变形。声音塌陷成一片令人耳鸣的真空。
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喀嚓。
方才临近柜台坐着的那对情侣按下快门键，想要将幸福的瞬间定格。闪光灯微弱地闪了一下。女生迫不及待地低头去察看画面，下一秒她却困惑地皱起眉头，“诶？怎么拍出来的……好奇怪。”
男生探过头去。
画面的色调有点奇异，店内的光似乎被滤成了一层淡淡的灰白，连他们的笑容都显得很不自然。
“可能曝光过度了吧。”男生随口说。
“可是真的很奇怪……啊！”
女生连忙扶住桌子，差点摔在地上。紧接着，甜品店像被什么猛地摇晃了一下。
玻璃橱柜陡然一震，天花板的吊灯乒乒乓乓地碰撞，时刻要掉下来的样子，木腿桌椅急速摩擦地面的声音更是格外刺耳。
“诶、诶？怎么了？！”
“地在晃吗？！地震？”
惊恐像潮水一样蔓延。人群乱作一团，叫嚷着往门口挤，椅子被不停绊倒在地，撞击声和呼喊声层层叠叠地堆在空气里。
有大胆的人举起手机录像，却在镜头里看见了一个影子……不，准确的说，那是一层皮！
简直像是从墙面里剥离出来，有着人形的轮廓，缓缓贴着天花板挪动。
什么玩意？！
“有怪物快跑啊啊啊——”
五条悟几乎是在那东西出现的同时立刻站了起来。
六眼的周身起伏着浓郁可怕的咒力，但他暂时还没有动。
所有人都在推挤着慌忙逃窜，店外围一圈都是热闹的商店街，道路上散满了四处奔逃的人——不用说，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咒术师展开战斗的场所，更不能突然在这里放帐。
人皮的行动速度非常缓慢。
它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限制，只能勉强贴着墙面一点点朝人群逃离的方向蠕动。
不过只是一只弱小的诅咒。五条悟甚至不需要用上术式，仅靠他的咒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碾死。
可问题是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两人同时皱起眉。咒灵的形成往往需要一定时间，如此低等的咒灵更不可能有骗过六眼的自我隐藏的能力——既然这些人都会死，那么背后究竟……
眼看着人皮就要挣扎着从墙壁里破出来，没有再多犹豫，五条悟的咒力在顷刻间碾向它。
在人皮消失的那一刻，五条悟似有所察，视线紧紧地落在很远的地方。
太宰治跟着望去。
四条街外，高耸的办公楼如同被抽去骨架的巨人，在漫天烟尘中轰然倾颓。
平日坚固的钢筋水泥此刻却像落雪般凄惨地四处纷扬。
街上的人们先是愣住。
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尖叫。
持续十余秒的轰鸣里，从大楼坍塌的裂缝里爬出的——
是密密麻麻的诅咒们。
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独自站在街角，她刚松开妈妈的手去捡滚落的糖果——下一秒，妈妈就不见了。
黑影污水般爬上她的脚踝。女孩张开嘴，还保持着要喊“妈妈”的口型，整个小小的身子就塌陷下去，最后只剩那只被抓变形的玩偶，掉进路面的裂缝里。
落荒而逃的人们踉跄倒地，几乎在瞬间就被蜂拥而上的诅咒淹没。
更远处，便利店店员呼喊着顾客往仓库撤退，卷帘门才刚落下，咒灵尖锐的肢节已然将铁皮穿破了一个大洞。
正如太宰所看见的场景一样。
铺天盖地而来的，是眨眼之间发生的死亡。
无法更改，不可撼动，必将发生。
怎么会是未来？那分明是一条已被写定的轨迹。
他们只是恰好看见它——
如同看见必将降临的终点。
在复健了！！！
大家的评论我都会一条一条回的！！我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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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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