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
白发男生站在夜蛾面前，高挑的身形绷得很紧。那双平日里盛满恣意的六眼，此时此刻正疯狂涌入来自远处另一端、令人不悦的信息——浓厚的咒力痕迹、恐慌的人流，以及不断增长的诅咒气息。
他刚刚脱离那片混乱，和太宰治一同被夜蛾正道紧急召回。
两人一路不停，几乎是踏着咒灵的残骸在疾行。五条悟时刻维持着术式，任何从街头或地底裂缝中扑出的咒灵，都在进入某个范围的瞬间被无声地碾碎，化作沿途迅速逸散的漆黑墨点。
太宰治在他身侧，那些绕过五条悟从刁钻角度朝他袭来的漏网之鱼，往往在靠近他的一刹那便如同被抽去根基般自行瓦解——人间失格的术式蛮不讲理地横扫过道路上群魔乱舞的诅咒们。
他们本来要去那座倒塌的大厦。
若不是被匆忙喊回来，兴许能救到更多的人……
五条悟用力握了握拳，指尖泛白。
“但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夜蛾迅速地说，“高专已启动最高应急响应。诅咒的爆发规模和速度都超出了预估，咒术界的存在有极大暴露的风险——”
男人猛地指向边上的战术板，屏幕上猩红的光点瘟疫般疯狂蔓延。
“目前确认的特级咒灵反应共有五个，涩谷、新宿、池袋各一个，品川码头和月岛各出现一个。其形态和能力均属未知；一级咒灵总数超过四十，并且仍在增加；普通咒灵总数……‘窗’的观测暂时无法精确统计。”
“我们已经派出术师前往这几个集中爆发区，但清理速度远远赶不上咒灵的增殖。只靠战斗没法彻底解决问题，必须有人去斩断问题的源头。”
“悟，你的六眼是唯一能看穿本质的东西。你去最初的爆发点探查。”夜蛾说，“这是天元大人基于现状，亲自指名你的任务。”
五条悟脸上最后一丝残余的躁意消失了，一种绝对的、冰封般的冷静取而代之。
而在边上一直沉默的太宰治忽然举起手：“老师——那我呢？”
男人转过头，神情浮现出短暂的空白，像是才注意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对，太宰，还有你。”夜蛾的语速慢了下来，目光在太宰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
“抱歉……你的术式是什么来着？”
*
辅助监督紧握着方向盘，咒力驱动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车辆包裹着微弱的防护结界，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疾驰。
车窗两侧，景象飞速倒退，触目惊心。
高层公寓像被生生掰断的，上半截奄奄一息地靠在相邻的建筑上，裸露的钢筋歪七扭八。街道两旁堆着变形的汽车残骸，玻璃碎渣更是铺了满地。马路的红绿灯杆折成两段，横在路中央，电线杂乱垂落，滋滋两下，溅出几丝短路的电火花。
除了他们，这片区域似乎没有其他活动的生命迹象。
车辆一个急刹。
“五条君，只能送到这里了。”辅助监督说，“车辆的防护术式已经开始失效了。目标就在前方第三仓库区，我会在这里负责接应。”
“祝您，武运昌隆。”
……
远处，原本的仓库区已经消失。
一个不断搏动的黑色巨茧矗立在天地之间，表面流淌着粘稠的阴影，它以缓慢的节奏收缩、扩张。以它为圆心，周围数百米的建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钢筋混凝土如蜡烛般融化，被巨茧贪婪地吞入。
暗红的天幕下，曾经林立的高楼只剩光秃秃的骨架。
“哇，好大的阵仗。”太宰治望了一圈，感慨说，“这不是很像游戏里的场景嘛。”
“喂，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五条悟有点恼火地叫住他，“夜蛾怎么会不记得你的术式？刚才的辅助监督也是，简直就像当你完全不存在——”
“哎呀，悟。别生气嘛。”太宰治说，“我倒是一直觉得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啦。”
五条悟一愣：“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卷发少年停住脚步，半张脸转过来，忽然冲他笑了一下，“我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嘛，会被排斥也很正常。不过就算大家都不记得我，悟也会一直记得啊。”
“……”
“悟知道的吧？我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其他人啦。”他自顾自地继续走向远处的黑色巨茧，“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说到底和我也没有关系。我来到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找悟啊？要说的话，我的目的早就达成了。”
五条悟三步并两步追上他，“但是——”
“但是那样悟会伤心的吧。”太宰的神情蒙在昏红的天色下，巨茧起伏的阴影在他侧脸明明灭灭，“悟不想看到世界变成这样吧，你想要救大家，你在乎那些人的生命，不是吗。”
他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那我就会和悟一起。”
“走吧。”
*
那黑茧近看时更像一个活着的、巨大的脏器。
暗影在其表面如粘稠的血液般流淌，茧壁时而收缩时而舒张，不断吸附着周围的物质扩大自身的体积。
“它的结构倒是很像咒胎，”五条悟观察了一会，“孵出来的大概是奇行种吧。”
他向前迈出一步，指间已然凝出耀眼的咒力。
“不过——”男生扯起一个狂气的笑容，眼睛灼灼，“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庞大的能量在他指尖压缩成一点极致的红。
赫！
赤红咒流轰击在黑茧表面，本该规律搏动的茧壁突然剧烈扭曲，发出类似生物哀鸣的嚎叫声。原先绕着茧壁的液体四处飞溅，被五条悟击穿的缺口正狂乱无序地进行着自我修复，新生的肉芽状组织疯狂地蠕动着。
“嘛，看来外壳要比想象中结实呢。”
太宰点评道，忽然抓住五条悟的手腕。
少年鸢色的眼眸里映着漫天飞舞的阴影碎片，唇角却带着轻盈的笑意——
“来吧，悟。”
无需多言，五条悟瞬间明了他的意思。两人纵身跃向那个正在急速愈合的缺口。在他们穿过茧壁的刹那，无效化术式及时展开，原本正进行修复的组织如按下暂停键般瞬间凝固，为他们敞开一道短暂的通道。
茧内传来无数粘稠物被强行排开的声响。
然后，他们看见了——
与外侧涌动的不知名液体不同，巨茧的内壁里附着了不计其数的咒灵——从最低等的蝇头到仍有残余咒力的一级——像是嵌在暗红色的**墙壁上，体内的咒力被尽数抽取，沿着肉壁搏动的脉络，汇向整个空间最深处。
那些尚未被完全吸干的咒灵仍徒劳地挣扎着。
“……哇哦。”就连五条悟都有一瞬短暂的失语，六眼将这可怖的规模收入眼底，“这家伙，是把附近整片区的诅咒都吃进去了吗？难怪周围这么干净。”
“看来我们打扰了它的用餐时间呢。”太宰治一挑眉，术式往身旁正在消融的咒灵上一碾，那怪物便在触碰下瞬间消失，“胃口这么大可不好啊。”
就在这时，茧内深处传来沉重的心跳声！
肉壁上的怪物们齐齐抽搐，六眼一览无余的视野里，大量咒力被疯狂抽取，整个内部空间都在不停地震颤，深处的东西迅速膨胀、凝实……
似乎是被入侵者激怒，它正要加速完成蜕变！
“悟都看见了吧？”太宰望向同样的方向：“再让它继续吸收下去，会诞生出连你都觉得棘手的玩意哦。”
他忽然向前走去，微卷的发丝在狂乱的咒力流中翻飞。
“但是啊，强行融合数量这么庞大的诅咒，本身就会变得极不稳定——就像不断地往气球里充气一样。”
太宰治侧过头，对五条悟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
“所以，在它爆炸之前——”
“让我来当这个针尖吧。”
*
五条悟指尖的咒力微微凝滞。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冷着脸，“这东西的咒力量足以撑爆十个一级术师。”
“正因如此才要这么做。”太宰的瞳孔倒映着不断膨胀的阴影，“我的术式能够吸收咒力。只要在吸收的同时持续发动无效化，就能像蓄水池的下水口——大部分水会从孔洞流走，只有极少部分会短暂停留在池面上。”
他指向底部深不可见的核心：“但如果悟用咒力强行轰击，这个压缩了整片区域诅咒的容器会瞬间爆炸。里面诅咒的污染范围悟比我要更清楚吧。”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诅咒总量、咒力密度、扩散速度……六眼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即使在这几乎吞噬了一切光线的巨茧内部，他的蓝眼睛始终惊人的亮。
然而每一个推演结果都冷酷地指向同一个结论——
太宰的方案确实是当下局势的最优解。
空气凝固了数秒。
“百分之八十七。”他突然报出一个数字，声音很平静，“根据六眼观察到的数据，这是你成功吸收并无效化全部诅咒的概率。”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
“剩下的百分之十三呢？”
“阿治的意识会被诅咒彻底侵蚀。”五条悟说，“是比死亡更糟糕的结局哦。”
他向前一步，指尖泛起微蓝光芒。在太宰治尚未反应时，五条悟的食指已轻触至他耳垂上的那枚蓝色耳钉。
咒力如扩散的细小涟漪般在宝石表面流转，最终凝成一个极细的亮晶晶的光点。太宰治能感觉到某个熟悉的术式正违背常理地存在于自己身上——本该被无效化瞬间抹除的无下限术式，此刻却像穿透纱帘的月光般，轻柔地将他护住了。
真奇妙啊。
五条悟用以傍身的术式，现在却以最温和的形态保护着他这个渴望死亡的人。
“三分钟。”五条悟收回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我的术式会在你身上维持三分钟。在这期间，它能保护你免受诅咒的冲击。”
太宰治实在有些意外。他以为会在五条悟身上看到愤怒，看到阻止，唯独没料到如此干脆利落的认同。
“很好——”太宰重新笑起来，“要是真的失控了，就由悟来阻止我吧。”
不待回答，他已向后仰倒，任由重力将他拽入深渊。漆黑的洪流瞬间将人吞没，却在触及肌肤前被无形的屏障决然地隔开——
那道身影最终消失在诅咒的漩涡深处，唯有一点蓝色星芒仍细微地闪烁着。
五条悟站在茧壁边缘，静静凝视着深渊下方。
三分钟，开始倒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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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巨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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