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那昏黄的灯光在寒风中摇曳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灭。门卫大爷蜷缩在小小的传达室里，睡得正酣，那震天呼噜声此起彼伏，似乎要与这寒冷的风声一较高下。
徐书海站在校门外，身姿在寒风中略显单薄。她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学校，随后，目光又移到那扇冰冷的伸缩大门上，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暗忖：“这门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今儿个非得翻过去不可，谁也别想拦我。”
她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加速冲刺，她奋力一跃，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整个人不偏不倚地准确卡在了伸缩铁门上方。
徐书海身体动弹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情尴尬又无奈，模样十分狼狈，寒风肆意地吹着，她心中暗暗叫苦。
“喂，哪里来的小偷？”一道清亮声音打破了寂静。
徐书海循声望去，只见周安林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领口微微竖起，单背着书包，身姿挺拔如松。
他微微仰头，久别重逢般地笑着看向徐书海，一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唯有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周安林，”徐书海惊喜地叫出声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你怎么在这儿？”
“我本来是要去对面网吧的，就看到你在那儿‘表演’广播体操呢。”周安林嘴角上扬，调侃着。
“那正好，”徐书海急切地伸出手，那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快拉我一把，我卡住了，天可真冷。”
周安林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脱下手套，小心翼翼地给徐书海戴上，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戴好一只后，“另一只。”
徐书海像个听话的孩子般乖乖地伸出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安林。
周安林注意到她掌心溃烂，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顺手蹲下身子，帮她紧了紧脚上雪地靴的胶带，那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无数次。
“谢谢，老同学。”徐书海感激地点点头。
周安林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笑容，他把书包塞给徐书海，走到铁门旁边，双手抓住铁门边缘，利落翻进学校。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徐书海下方，双手稳稳地抱住她的腰，轻轻一用力，将她从门上解救下来。
落地的瞬间，徐书海一个踉跄，周安林赶忙伸手扶住她，两人靠得很近。徐书海抬起头，二人眼神在黑夜中交汇。
周安林和徐书海缓缓踱步至操场，周安林侧身望向徐书海，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与好奇，轻声问道：“这么晚了，你进学校是要做什么？”
徐书海微微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长舒一口气，神色间透着些许疲惫与无奈，淡淡地回答：“家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罢了。”
“你回家去过了？”周安林追问道，声音在冷风中微微颤抖，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空中。
“嗯，不回家怎么知道自己没带卷子。”徐书海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积雪，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周安林听到这个回答，先是一愣，随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笑什么？大晚上的，怪吓人的。”徐书海眉头微蹙。
周安林好不容易止住笑，嘴角还挂着笑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徐书海说：“徐书海，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出来取卷子，还真是出人意料。”
徐书海微微苦笑，眼神中透着一丝自嘲，轻声感慨道：“没错，是很出人意料。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此时，周安林静静地凝视着徐书海，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徐书海眼睛微微泛红，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红红的，在这寒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周安林心中一紧，脸上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心疼与担忧。
两人无言，默默地走向教学楼。接着，他们来到了昏暗走廊，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周安林走到一扇窗前，双手撑住窗台，身手敏捷地翻窗跳进教室，随后打开灯，从里面打开门，一边开门还不忘安慰门外的徐书海。
“我在，我马上就开门。”周安林生怕徐书海一个人会吓到，一直不停地讲话。
“好。”徐书海轻声回复。
门打开后，周安林打开黑板前的小灯，关掉教室吊灯，以防被守夜大爷检测到。
徐书海缓缓走进教室，走到自己座位前，只见那不大的桌面上堆满了一卷子，仿佛一座小山，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安林，”徐书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安林，“你洒过书吗？”
“书？”周安林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书海没有回答，径直跑到窗前，双手用力将窗户开到最大，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教室，吹起她的发丝。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卷子，用力向窗外扔去，边扔边兴奋地说：“就是这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你不是一直最宝贝书的吗？”周安林问。
“这也不是书啊，这是卷子。”徐书海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手中的卷子，苦笑着说，“这么多卷子，要是肥牛肉卷就好了，拿回去还能涮火锅！”
说着，她又继续扔着卷子，嘴里念念有词：“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是骗人的。我读了那么多书，连母亲的药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只剩下满满的失落与无助，在这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周安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徐书海，眼神中满是心疼。他走上前，凝视着徐书海的眼睛，认真而坚定地说：“他们读书没用，你读书有用。”
徐书海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猛地扭过头看向周安林，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周安林看着这样的徐书海，心中五味杂陈，他伸出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伴着她，任由寒风吹过，却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在这寒冷的冬夜中悄然蔓延生长。
徐书海回忆起十几年前，周安林曾对自己说过相同的话。
大概是一个拥有沉闷空气的午后，教室里叽叽喳喳的，教学主任兼语文老师身着一套颜色暗沉、款式保守的针织套装连衣裙，笔挺地站在讲台上。
她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眼神中透着严肃，然后微微扬起下巴，声音坚定而有力地说道：“读书改变命运。”
说罢，她拿起一支粉笔，手臂高高扬起，在黑板上重重地落下“读书改变命运”这六个字，似是要刻进学生们的心里。
“读书也是那样，有什么用！”教室角落里，周安林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嘟囔着。他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地交叉在胸前，眼神慵懒不羁。
“谁说读书没用。”坐在旁边的徐书海皱了皱眉头，不悦地低声反驳。
她嫌少主动开口，周安林像是被徐书海的话挑起了兴致，他迅速凑到徐书海面前，手肘撑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脸上的不屑瞬间化为一抹温柔笑意，轻声说道：“他们读书没用，你读书有用。”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徐书海，徐书海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回话，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
“你……上大学之后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这小地方不适合读书的。想好去哪了吗？”周安林继续追问。
“越远越好。”徐书海抬起头，眼神望向窗外。
“我呢，我就一直待在这儿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梦想，在哪里都一样无聊。”周安林说着，也转过头望向窗外。
窗外的阳光洒在窗台上，用糖果纸叠成的千纸鹤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光芒，与此同时，徐书海回过头，目光落在周安林侧脸。
“你现在也学会上课讲话了，徐书海。”
语文老师眼中燃烧着怒火，大声骂向徐书海。紧接着，她猛地掰断粉笔，朝着徐书海用力掷去。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醒目的白色弧线，直直地打在了椅子边上，断成了几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同学们都惊呆了，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和同学们轻微的呼吸声。徐书海睁大双眼，一时错愕。
就在语文老师再次扬起手，砸出另一半粉笔时，周安林敏捷一动，从课桌上一把拿起课本，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徐书海面前。那飞来的粉笔“啪”地一声打在了课本上，随即弹落到地上。
紧接着，周安林将课本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他面色涨得通红，脖颈处青筋微微凸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怒色说道：“老师，刚才明明是我在说话，为什么要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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