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全同同学齐刷刷地看向周安林，语文老师假装不在意，翻书继续讲课。
他向来是很有正义感的，徐书海默默在心中想着，微微一笑。就在这时，周安林从她手中拿过卷子，手臂高高扬起，用力将卷子抛向窗外。
卷子在空中散开，像是一只只白色蝴蝶，随风飞舞。
“开心点。”他对着徐书海笑了笑。
那扔出的卷子不太凑巧，被窗外的树杈勾住，挂在了树枝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徐书海原本红红的眼睛里还含着一丝委屈和无奈，看到这一幕，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周安林问。
“就……卷子扔出的一瞬间，觉得，你好像在祭奠我，在给我洒纸钱。”徐书海一边笑着，一边打趣地说。
“快呸呸呸。”周安林连忙说道，就好像真的在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没关系，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能来看我，我一定是高兴的……”
“呸 - 呸 - 呸。”徐书海还是照做，连着吐了几声。
“做得好！”周安林笑着说。
徐书海嘟囔道：“小屁孩！”
周安林把剩下的卷子全部拿给徐书海，徐书海接过卷子，站起身来，手臂用力一挥，将卷子一股脑地扔出窗外，还念念有词道：“我今天做了好事，我给卷子放生了。”
忽然间，徐书海看见红靴子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对准脑袋，做出打枪造型。
徐书海内心一慌！就在这时，周安林伸出手关上窗户： “下雪了。”
等徐书海再次望向窗外时，外面已经没有了红靴子的踪迹，她只当自己是看错了。
徐书海重新打开窗户，雪花飘落在她脸上，她轻声说道：“真好，十年后的北方已经很少下雪了，我失去了最爱的季节。”
而此时，1 楼的住校生愤恨地将脑袋探出窗外，向上大喊：“哪个不爱学习的扔下的卷子，砸坏了老子在盆里养的梅花？”
听到喊声，两人急忙躲在墙角下，徐书海和周安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徐书海微微仰头，看着周安林，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周安林，你……”
周安林心跳陡然加快，忐忑不安。
然而，就在周安林紧张得不知所措时，徐书海忽然灿烂一笑，轻声说道：“你眉毛中间有颗痣。”
周安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眉间的痣。
徐书海轻轻回正身体，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笑意：“你说咱俩同学这么多年，但我从来都没敢认真看过你，以至于有时候回忆，却记不清你的样子。”
周安林心中一动，像是被一种无形力量牵引着，情不自禁地靠近徐书海，说道：“那你仔细看看，记住这张脸。”
徐书海微微别过头，岔开话题说道：“诶，我新学了看手相，看在你陪我的份上，可以免费给你算一算。”说着，她伸出左手轻轻抓住周安林指尖，右手则在空中毫无逻辑地拨弄着手指，眯起眼睛，故作神秘地。
周安林声音略带沙哑地轻声问道：“看出什么了？”
徐书海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木曾告诉她周安林和吴嘉品结婚了的场景。房间里，林木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知道吗？周安林和吴嘉品结婚了。”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于是，此时的徐书海淡淡地回复：“英年早婚。”
周安林又问：“和谁结？”
徐书海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在昏暗灯光下似虚幻般存在的周安林的身影，回答：“眼前人即枕边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说的是嘉品。”
周安林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问道：“你知道？”
徐书海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堆起笑容，然而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周安林和吴嘉品，全校都知道。”
徐书海缓缓放开周安林的手，后背抵着墙，滑坐下来。周安林转过头，看着徐书海，眼神中透着关切，轻声问道：“那你算过自己吗，你未来过得怎么样？”
徐书海望着空荡荡的教室，眼神空洞而迷茫，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很好啊，活着即胜利！”
随后她将头向后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周安林，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
徐书海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杀人。”
“杀人？”周安林语气平静。
徐书海轻轻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不是真的杀人，”她声音低沉而沙哑，“不是真的杀人，是我的身体在现实中死亡，一个死神一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他递给我一把枪，告诉我，我把枪指向谁，开枪，就可以删掉脑袋里有关那个人的全部记忆。当把所有尚存记忆的人都杀掉后，我就可以轮回了。”
她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幸运的是，我的脑袋里只能记住十个人，杀起来应该会轻松些吧！”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周安林，“你说如果是你的话，你会为了轮回而杀掉记忆吗？”
周安林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杀掉他们，那现实里的他们会死吗？”
“不会，杀掉的只是记忆里的他们，证明你把他们忘了，现实中的他们会好好活着的。只是于我而言，他们就像从未在我的生命中留下过痕迹一样。”
“那，我应该会杀掉他们。”周安林微微转过头，眼神紧紧锁住徐书海，“但前提是，我确定自己已经死了。你确定梦里的你已经死了吗？”
然而，此时的徐书海沉浸在自己那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并未注意到周安林那炽热而又严肃的眼神。
周安林缓缓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像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般，充满挣扎，最终，他停住脚步，身体微侧，再次问道：“你呢，你会杀掉他们吗？”
徐书海也跟着站起身，双臂下垂，指尖冰冷。
“我……我应该也会。”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徐书海将手缓缓伸进大衣口袋，手指触碰到那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时，心猛地一颤，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枪，那把枪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她缓缓地举起枪，枪口对准了周安林。她轻轻扣动扳机。
与此同时，周安林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那声音温柔而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小海，大部分时候，我们记住其他人，其实是为了记住我们自己。”
“什么？”徐书海已经来不及思考更多。
“砰”的一声，暗夜中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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