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淡淡道:“嗯,工作结束就早点回来了。”
江骁也“嗯”了声,说:“忙的话可以不回来。”
江疏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平静道:“听说你毕业后要留在部队。”
“嗯,怎么?”
“军队有纪律,不好请假,你应该也不清闲,”江疏微微一笑,搁下咖啡杯,杯底在桌上发出很轻微的一声闷响,“到时候我打算把伽然接到我这边照顾。”
这句话换来兄妹俩同时抬起眼。
不过时伽然只看向了江骁。
“不可能。”
江骁意简言赅。
他说:“我的妹妹我自己能照顾,用不着你好心。”
“伽然也是我妹妹。”
江疏客观地陈述这一事实。
“是吗?”
江骁讽刺地笑了一下,撕烂这粉饰太平的假象,“从小到大,陪在她身边的是你吗?她过敏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半夜不睡守在她床边的是你吗?江疏,你要不要脸?她现在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不需要你来假惺惺,装什么好哥哥戏码?把你工作上的事做完就够了,你怎么跟那些老东西一样,有钱了闲下来了,开始需要亲情羁绊了?现在开始想玩兄友妹恭的游戏了。”
江骁还打算骂点什么。
恰好这时,林姨端着新鲜出炉的炸牛奶出来。
江骁胸膛略微起伏了一下,硬生生将嘴边的那一串话咽了回去。
他别过头,没看江疏,脸色不太好。
林姨将早餐放在桌上,扫了江骁一眼,纳闷地问道:“怎么一大早就臭着张脸。”
“林姨,”时伽然很好心地给自己的两位哥哥打掩护,“哥哥一直都臭着张脸,不是现在才臭的。”
“……”
林姨说:“然然不可以这么说哥哥,不礼貌。”
时伽然乖乖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说你脸一直很臭了。”
“……”
林姨摸了摸鼻子,转身进厨房收拾去了。
江骁睨她一眼,“吃饭。”
“哦。”
时伽然老实地继续喝牛奶。
这个引起摩擦的话题无疾而终,暂时没有再提起。
早饭过后,时伽然回房间拼拼图。
天空、白鸟、箭矢。
全都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
时伽然将剩下的拼图碎片全都倒出来,放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拼好的也在旁边。
她转身去翻抽屉里收纳好的cd,随机取了一张放在cd机上。
拼图这件事容易令人感到枯燥或者无聊,但对时伽然来说却似乎并不是。
舒缓的音乐在房间内回响。
她坐在羊毛地毯上,开始一个一个辨认着拼图碎片。
将剩下的部分卡上去。
“Wait every night.
(每晚等待。)”
“Cause if a star falls.
(因如果有一颗星星坠落。)”
“I'll wish to go back to the times that I loved.
(我希望能回到曾经我曾爱过的时光。)”
雪白的羽毛、带着鲜红血液的箭矢、蔚蓝的天空……
时伽然垂着脑袋,认真而专注地凝望着图片上的一切。
仿佛透过图片凝望另一个遥远的并不存在的世界。
她用指腹去抚摸拼图上振翅在天空的飞鸟,那是定格的一帧,停留在了它被箭矢穿透的那一瞬间。
这就是代价。
她想。
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Can't get them back they won't fall from above.
(曾经的一切都无法挽回。)”
“So I try to forget all the times that I loved.
(所以我尝试忘记所有我曾爱过的时光。)”
她将最后一片箭矢贴上去。
拼图好像活了过来。
形成了完整的一帧。
击碎的洋洋洒洒的羽毛、鲜血染红的翅膀、广阔而无边际的蔚蓝色天空。
还有贯穿飞鸟的那一支箭矢。
“It's time for me to try and wake up again.
(是时候让我试着清醒过来了。)”
——拼好了。
时伽然举起拼图,对着窗外的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找来固定用的框架,将这幅拼图也留存下来,然后摆在展示柜上。
巨大的玻璃展柜里,一幅又一幅完整的拼图,像是一个小型的收藏室。
只不过收藏的东西并不那么值钱。
大大小小许多幅拼图,令人目不暇接。
而里面最大、最完美的那一幅……是一只绚烂的、绮丽的蝴蝶标本。
格外庞大。
近乎占据了一整面墙。
斑斓的色彩铺在蝴蝶的翅膀上,极致的鲜艳、瑰丽……却又透着一股光怪陆离的诡异之色。
强烈的视觉冲击带来一些震撼感。
时伽然站在这幅完美的蝴蝶标本面前,显得有些渺小。
仿佛不是她在凝视这只蝴蝶。
而是蝴蝶在凝视她。
片刻。
她慢慢走过去,将手里这幅小小的飞鸟拼图放在了蝴蝶的角落。
刚收好,房门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时伽然顿了一下。
而后意识到是江疏。
江骁的敲门从来都是意思意思敲两下,然后隔着房门问她,没在换衣服吧?得到答案就推门进来——没有答案他也会进来。
就像当初他砸烂那扇落地窗一样。
他和她之间的屏障向来起不到什么作用。
时伽然打开房门。
走廊上的灯光透过来,落在面前人的黑发上,逆着光,有些难以分辨他的神情。
完全一样的身形、相貌。
时伽然看不清那颗泪痣。
她像小时候一样,挑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哥哥?”
“伽然。”
温柔而低沉的嗓音。
声线还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念出来,却似乎有不同的感觉。
虽然十分微妙。
但时伽然还是从中分辨出,这是江疏。
“哥哥,怎么了?”
她将房门拉开了一下,让房间里更多的光打来。
也令江疏的脸变得清晰起来。
他眼下是干净的、完美的,没有那一颗深黑色的泪痣。
“上次出差,在展会上看见一条项链,想着会适合你,就买了下来,这次回来就给你带过来了,要试试吗?”
江疏的声音是温和的,语速比江骁要慢一些。
时伽然点了一下头,弯着眼睛说:“好啊。”
她又说:“谢谢你送我礼物,哥哥。”
江疏看着她,隔了几秒,才道:“跟哥哥不用说谢谢。”
时伽然似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又笑着说好。
她转过身朝里面走,让江疏进自己的房间。
他只停留在更靠外侧的休息区域,将手提袋递了过来,“看看喜欢吗?”
手提袋的质感很好,不用拆开也能知道是很昂贵的规格。
拿在手上已经有了些重量。
时伽然顿了一下,在打开之前,抬起眼,又跟江疏说了句,“谢谢哥哥。”
江疏垂着眼,没有应。
时伽然低下头从里面取出首饰盒。
黑丝绒的盒子,外面的logo很低调,是时伽然见过的牌子。
因为江骁上大一的时候送过她一条。
其实江骁送过她很多东西,不只是项链,各式各样的配饰、衣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向来是看见什么就送什么。
因为从前江骁也不太知道时伽然喜欢什么。
她常说喜欢,什么都说喜欢,只要是哥哥送的,就都喜欢。
——什么都喜欢,那就是什么都不喜欢。
她几乎不说讨厌。
那就什么都可能讨厌。
于是江骁就从一次又一次的经验里琢磨她真正的喜好与厌恶。
那是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才能在那些细枝末节里寻求到的一点细微的变化。
而那个时候。
江骁刚上大一,考虑到他已经成年,能为自己的消费负责了,江茯和顾秋羽给他涨了零花钱的额度。
不过那仍然是学生的消费额度。
相较于普通人,是有些奢靡。
但对于这个层级的奢侈品牌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至少对江骁来说是吃力的。
然后时伽然就注意到江骁开始从家里拿东西了,大到衣服裤子床品,小到沐浴露洗衣液纸巾……
时伽然神色有些凝重地问江骁:“哥哥,你是不是学别人在网上裸贷然后还不起了。”
“……”
江骁往行李箱里装最大规格洗发露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过头,看着她。
时伽然好像权衡了很久,仿佛做下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终于一脸很心痛的样子,讲道:“可是,哥哥,我是不会借钱给你的。”
“……”
江骁并不是很想理她。
他低着头,将行李箱拉链拉上。
正准备离开,回过头,时伽然仍然站在原地,像只家养的小狗看着正要出门的主人那样。
江骁沉默了几秒,走回来,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说:“没借网贷,有钱,只是想买的东西有点贵,要攒两个月——就算哥哥真的没钱了,出去打工也能养得起你,不需要你考虑钱的事情,哥哥有手有脚,什么不能干,还能让你没钱用么。”
然后他看一眼时间,快到点了,说:“真走了,自己在家也要好好吃饭睡觉,注意防晒。”
在他收回手的时候,时伽然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仿佛想要挽留什么。
但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江骁拖着行李箱离开。
过了四个多月。
江骁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和江疏一样logo的手提袋。
里面装着一条钻石项链,闪闪发光,火彩格外漂亮。
没有女孩会不喜欢。
时伽然拿着看了很久,又对着光去看钻石随着光线的不同而变化。
然后她说:“哥哥,你可以工作以后再送的。”
江骁问她:“好看吗?”
时伽然又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非常好看。”
“喜欢吗?”
江骁继续问。
“嗯。”
时伽然诚实道。
江骁就笑了,屋内暖调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好像也在发光一般。
他说:“工作以后送你更好的。”
时伽然说:“哥哥,可是你的工作工资很低,可能买不起。”
她略一思索,纠正:“是一定买不起。”
“……”
江骁捏着她的脸,微笑:“说‘谢谢哥哥,我很喜欢,也很开心’。”
时伽然含混地说道:“谢谢哥哥,窝很喜欢,也很开心。”
来自《time mac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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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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