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伽然有点想说，她并没有故意气他。
她说的都是实话。
六岁那年，父亲离开延和，前往国外继续他的研究事业，而母亲也同他一起走了。
正常情况下，时伽然也应该被带走。
可时誉认为，延和的教育环境更适合培养一个优秀的学生，因为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延和的教育。
尤其是延和大学的物理系是最顶尖的，留在延和上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时誉将她托付给了好友江茯。
他们搭乘计程车离开的时候，时伽然弯身坐进江茯的车，乖乖地喊一声“江叔叔”、“顾阿姨”。
住进江家的第一天，她有了两个哥哥。
两个长相完全相同的哥哥。
但性格却截然相反。
作为双生子中更年长的那位，江疏温和有礼，成熟稳重，很早就开始展现他惊人的学习天赋，中学生涯接连跳了两级，大学学业也比别人更早结束。
十八岁，在江骁高中毕业的那一天，江疏进入公司，从最基础的位置开始轮换学习。
要比别人的脚程快，当然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从很小的时候起，时伽然就已经不怎么能见到江疏了。
更别提他工作以后了。
大部分时候，这个家更像是时伽然和江骁的小世界。
理所应当的，她和江骁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密不可分。
但这并不代表，江疏就不是她的哥哥了。
整整十二年。
哪怕按一月见五天来计算，江疏也已经在时伽然生命当中留下了七百多天的痕迹。
——这比时誉都多了。
时誉在她上幼儿园之前几乎不曾出现过，只在知道她开始上学以后，他才每天抽一个小时检查她的学习情况，还会给她科普一些超过年龄段的知识。
但指望一个尿尿都没尿明白的小毛球明白时空的概念，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很快，时誉就放弃了亲自教学。
之后，他又变得忙碌起来。
而时伽然的生活又只剩下自己。
“哥哥。”
时伽然低下头，比对着天空的拼图，开始填满空白的部分，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
江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嗯。”
“你说你是老鹰，我是鸡妈妈，一放学，你来捉我，我身后总跟着一群小鸡仔。”
“……”
提及这个，江骁抿着的唇角松缓了一些，“从小就会哄傻子，哄一群小傻子跟在你后面，上赶着帮你这个帮你那个。”
这句话囊括了不少人。
其中最上赶着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时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讲话。
江骁莫名：“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时伽然继续拼图。
隔了两秒。
江骁反应过来，抬手，食指屈起，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骂谁呢？”
这一点，时伽然非常冤。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然后呢？”
江骁问。
时伽然摸了一下额头，过了会儿，她忽然说：“其实你也没有说错。”
“我的确是在这样做。”
江骁微微一愣。
她放下手，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少见地认真，“因为你们真的很好骗，只要装作弱势群体，露出求助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几句好话，你们就会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凑上来帮忙了。”
江骁皱了一下眉，注意到了她的用词，“‘你们’？”
他捏着她的下颚，垂眸看她，“在你眼里，我跟他们一样？”
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她沉思了几秒，仿佛有仪器正在精密地计算着什么，最后得出答案——
“不一样。”
时伽然说：“利用别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观察对方，为说服对方搜集足够的信息；比如编造一些不易被发现的谎言，以达成利用的目的；比如利用结束后，如有必要还有收尾工作，以便以后再次利用。”
“但是利用你不需要，”时伽然耸了耸肩，“上述一切都不需要。”
“因为哥哥是世界上最好利用的人，并且不用支付任何代价。”
她的语气里似乎有些骄傲。
为自己这些年来观察得出的结论。
“……”
江骁有些纳闷地问：“最近我是不是收拾你收拾少了？”
时伽然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有一点。”
江骁松开她，不知怎么，竟笑了一下。
他忽然说：“你还跟小时候一样。”
“你想说我还没长大？”
时伽然歪了一下脑袋。
江骁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啊。”
“就算长大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变得有些轻，“也还是我妹妹。”
时伽然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拿下来，“哥，刚才的故事我还没有讲完。”
他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摆弄着她的拼图碎片，“听着呢。”
“这群小鸡仔很笨，也很听话，比那个时候的你好用多了。”
她这样评价道。
江骁轻嗤一声，没说话。
“然后——”
恰在这时，原本一直在播放的音乐停了下来。
房间在那一瞬间尤为安静。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紧接着，伴随着振动，一道低缓的音乐铃声响起。
“Remember me.
（记住我吧。）”
“Remember me.
（记住我吧。）”
“I’m on my own.
（我从此形单影只。）”
时伽然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江骁视线无意识地扫了一下，他并没有打算偷看，但那个名字实在醒目——哥哥。
他握着的拼图碎片似乎突然有些硌手，他垂下眼，看着那块拼图，捏紧，又松开，循环反复。
而耳边是时伽然明显温和乖巧许多的声音。
“哥哥。”
她语气软软的，像撒娇一样。
江骁哼出一道明显的气息。
时伽然当做没有听见。
电话那边，男人声音清透干净，是熟悉的，和江晓的声线完全一致，但也有一些陌生，他的语调要更缓慢沉稳一些。
“拼图收到了吗？伽然。”
“收到了，”时伽然说，“谢谢哥哥。”
那边顿了一下，然后说：“跟哥哥不用说谢谢，伽然。”
“好。”
时伽然关心地问：“哥哥今天忙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今天还好。”
那边似乎忽然响起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跟他说话。
手机大约被拿开了一些，时伽然听到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放着”。
然后江疏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
“最近天气热，户外紫外线强，如果要出门，记得打遮阳伞。”
他低声嘱咐着。
时伽然说：“我知道的，哥哥。”
“下周可能要去一趟临市，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哥哥帮你带。”
“唔……我还想要一幅——”
话音未落。
一道沉闷的响声打断了时伽然的思绪。
她话音止住，目光看过去。
江骁若无其事地将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回桌上。
时伽然看着他。
他一脸无辜。
似是察觉到什么，电话那边的人问：“怎么了？伽然。”
“嗯，没什么，哥哥。”
时伽然说：“哥哥出差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我暂时还没有想要的，等我想好再跟哥哥讲，可以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而后，江疏温声说：“好，你慢慢想，哥哥等你。”
又聊了几句。
途中江骁无意又将桌上的书碰掉在地。
时伽然终于挂断电话。
下一瞬。
一条转账消息弹了出来。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向你转账20000元。】
时伽然手比脑子快，已收款以后，她才抬起眼，问：“你干嘛给我钱？”
“免得你老找别人要东西。”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我说了，你想要的，我也能给你，只要你问我要。”
“可是你又没有工作。”
时伽然诚实地说。
“……”
江骁噎了一下。
而后他没好气地说：“小时候用我的零花钱也没见你手软。”
时间然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于是点了一下头，道：“哥哥，你说得对。”
她说：“那你再转我两万。”
“……”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向你转账20000元。】
时伽然刚点完接受。
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是江骁给她开了一张额度为50000元的亲属卡。
时伽然有些疑惑：“哥哥，下个月的日子不过了吗？”
江骁将手机放回口袋，直起身，漫不经心地说道：“妹妹把日子过好就够了，哥哥喝西北风就可以了。”
“这……这不好吧？”
时伽然有些羞涩地说。
“知道不好还问。”
“噢。”
时伽然的语气似乎有点遗憾。
-
傍晚。
时伽然洗完澡，坐在落地窗边擦头发，夜幕下，清泠泠的月光透过玻璃洒下来，铺了一地皎白。
她望了一会儿窗外的夜色，像是在发呆。
片刻后。
她起身将落地窗锁上。
哗啦一声。
窗帘也被拉上，所有光都被阻隔在外，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时伽然按亮手机，轻车熟路地点进微信。
入夜后，“牛奶代购”群雷打不动地火热起来。
沉默了一整个白昼的群友们全都开始冒泡。
【粉色：宝贝们，到点战斗了。】
【19cm：？兄弟，天天战斗啊？男人过了25以后天天战斗身体会垮掉的。】
【不看多人：小男人家家就这样不中用，不像我们大女人，天天战斗也没事。】
【粉色：哎，刻板印象了啊。】
【粉色：话说今天香蕉哥怎么不在，怪想的还。】
【香蕉牛奶：^^】
【香蕉牛奶：你如果去拍片，你的战斗时间还没片头标语长。】
【粉色：……】
【粉色：好像也不是很想了。】
【可爱小野猫：@所有人】
【可爱小野猫：喵~今日牛奶放送。】
【可爱小野猫：[诱兄.MP4]】
【可爱小野猫：[哥哥睡着后.MP4]】
【可爱小野猫：[妹妹为何那样？.MP4]】
【可爱小野猫：[哥哥你也不想被人知道吧？.MP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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