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波流量。
巨大的流量之下,几乎任何角落里的琐碎都被放在了阳光之下。
一个事业蒸蒸日上的游戏主播,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够吸一大波粉,然而却在流量顶峰之时,也许一生一次的机会,却发布了毫不相关的一条视频。
评论区什么反应都有。
【我了个曲线救国啊,想起上次那个跳擦边舞博流量找狗的了。】
【小时宝宝几点开播呀?】
【朝见?这个姓好少见。】
【小时提供的这个位置是延和的别墅区吧?那一片都是富人区,可以去问问物业?或者问问邻居之类的。】
【小时是谁啊?怎么突然火了?】
【好冷都说小时不是挂了,有的黑子比职业还能鉴挂,真的不要脸了。】
【我认识朝见,主播私我一下。】
……
私信如同雪片一样纷纷扬扬洒来。
时伽然还要上学,并不能每时每刻都盯着这些私信,于是将这件事交给江疏帮忙了。
而哥哥什么也没有问,只说“好”。
这期间,江骁也发了许多消息给她。
但时伽然一次都没有回。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时伽然没有去想过那些到底算什么,也没有想自己和江骁现在还能不能做回兄妹。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处理和他的关系。
反正他一旦回到学校,就如同套上枷锁的动物,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不能来到她身边,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而唯独不肯顾虑她的心。
从前,他不是这样。
可是越长大,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却似乎越来越远了。
当初会砸碎那道玻璃窗的人,好像已经离她很远了。
她开始讨厌这样的感觉。
讨厌等待,讨厌他不在她身边,讨厌她想要他的爱时他拒绝她。
时伽然不想再这样。
一月底,延大期末考试周,提前结束考试的学生纷纷收拾行李回家。
校园内变得冷清许多。
时伽然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接到了时誉打来的电话。
她低着头,沿着人行道走了好一会儿,直到通话快要结束,才点了接通。
“申请留校了吗?”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寒暄与铺垫,父亲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什么从时伽然身旁经过。
她侧过头,看见是来接学生回家的私家车。
她收回目光,回道:“申请了。”
“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时誉的语气很平淡,几乎没什么起伏,“要早做准备。”
老生常谈的话题。
时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说:“我知道。”
那边安静几秒。
时伽然以为是时誉又忽然忙了起来而忘记了还在和她通话,正要挂断。
然而时誉下一句却犹如寒冬里的冻雪,激得时伽然脊背一僵。
“如果你真的知道,就不会做哪些荒唐而没意义的事。”
延和一月底,临近二月,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
凛冽的风穿过林间,树叶簌簌作响。
四周很静。
时伽然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她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可这时,有什么落下来。
冰冰凉凉。
她抬起头,天空中忽然飘起了棉絮似的雪,白茫茫地洒下来。
“对不起。”
她轻声说。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自己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的。”
时伽然伸出手,接住落下来的雪,但它们落在温暖的掌心便融化,只剩下水珠。
“别让我再为这种事来提醒你。”
“对不起,”时伽然再次道歉,融化的水珠沿着她的手心滑下,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不会让您为难的。”
电话挂断。
忙音机械地响着。
时伽然维持着这个动作,隔了好几秒,她才将手机装好,朝前继续走。
“学妹。”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时伽然毫无所觉地往前走着。
“学妹!”
又是一声。
“小学妹!”
沈嘉晗三下并两下走上前来,抬手轻轻拉了一下时伽然的手臂,她回过头,沈嘉晗绽开一个笑,松开手,问她:“怎么不搭理人,学妹。”
“对不起,”时伽然下意识地说,“我没有听见,抱歉。”
沈嘉晗微微一愣,而后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干嘛道歉?为你走在校园人行道上吗?”
时伽然有点无措的样子。
“对了,”沈嘉晗想起来意,“最近不卖烤肠吗?”
“嗯。”
沈嘉晗露出一副念念不忘的表情,“感觉你有秘笈,一天不吃就特别想。”
烤肠其实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食物,这也是时伽然兴起时选择它的原因,而延和作为一线城市,商业街附近配套完善,什么美食没有,又怎么会缺时伽然这毫无起眼的、业余技术的路边摊呢。
时伽然笑了一下。
“那明天卖吗?”
沈嘉晗又问。
很期待的目光。
时伽然唇边的笑意慢慢落下来,她摇摇头。
“那后天呢?”
时伽然继续摇头。
沈嘉晗有点失望地“啊”了一下,只好说,“好吧,学姐还想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呢。”
时伽然没有讲话。
两人并肩着往前走了一段。
沈嘉晗忽然说:“我之前看到了你贴在车上的寻人启事,现在有得到什么好的线索吗?”
“暂时没有。”
“有可能是因为你给的信息太少了,”沈嘉晗不仅理性分析,还提了一个小建议,“你可以再想想看,除了你提供的那栋别墅位置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信息,实在想不起来,你可以去一下相关的地方,也许它们能帮助你想起点什么。”
“如果有什么新的信息,”沈嘉晗侧过头看向她,满天白絮在天空飘荡,如同一个巨大的倒置过来的水晶球,“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问问我的朋友们。”
时伽然怔怔地看着她。
沈嘉晗抬手拍拍她头发上的雪,笑了起来,说道:“不客气呀,小学妹。”
好一会儿。
时伽然才说道:“谢谢你。”
沈嘉晗摆摆手,不太在意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时间,“我要去找温漾啦,再见,学妹。”
少女的身影从视野里渐渐缩小。
时伽然仰起头,看着天空中落下来的雪。
片刻后。
时伽然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是她出生起住过的地方,然而那段旧时光已经过去许久,时伽然早已经不记得什么。
别墅的庭院里杂草丛生,盖过了原来的痕迹。
锈迹斑斑的铁门,干涸的水池,藤蔓疯长的凉亭……
早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甚至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更加陌生。
但这一次,时伽然比上次要熟练许多,她很快就将别墅翻过,一个角落都没有漏掉。
然而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套房子的装潢并没有太多的个人色彩,只有一地的浮尘显现出时间的痕迹。
像是被废弃的地方。
这本应该是她真正的家。
时伽然坐在自己幼时居住过的卧室地板,安静地望着玻璃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
风沿着各个缝隙钻进来,将帘布扬得上下纷飞,发出窸窣的声响。
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哪一步错了?
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梦?
难道朝见这个人其实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都只是她记忆错乱的结果?
为什么从小到大她的生命轨迹中,没有任何他留存过的证据?
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哪怕是死去,也一定有痕迹。
时间怎么能凭空抹去一个人?
然而谁能证实朝见真的存在过?
如果她是唯一的见证者。
那她为什么会忘记?
为什么?
时伽然平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有些失神。
不知过去多久。
她慢慢坐了起来,低下头,将脖子里一直随身戴着的项链取了出来。
细细的银链条朴素得没有任何装饰,因为过久的佩戴,已经氧化。
而吊坠是一颗浑浊的白色珠子。
她捏着这颗珠子凝视许久。
-
“伽然怎么今天回来?”
林姨还有点愣神,注意到时伽然一身的风雪,心疼地去拿毛巾,“哎哟,怎么也不提前讲一下,让司机去接你,看看这弄得,冻坏了吧?”
时伽然视线从林姨身上略过,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林姨并没注意到她的反常,一边给她擦,一边说:“我去给你煮点热的喝,别感冒了。”
时伽然没吭声,转身往楼梯上走。
像是全然没有听见。
她径直回到房间,翻开上次无意打开过的抽屉,那个盒子原封不动地躺在里面。
她拿起时,盒子里叮啷当啷一阵脆响,是珠子彼此碰撞的声音。
随着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许多颗相同的白色圆珠重见天日,和她佩戴的那一颗几乎完全相同。
她拿手机对准,拍下照片。
不知怎么,她指尖微微有些发抖。
应该问吗?
问谁?
问谁知道这是什么?
是怎么来的?
可是她不知道吗?
难道她对此真的完全不知情吗?
十二年前的黄昏。
身后是炙热的落日,满天霞彩,半边天是橘红,另一半是灰蓝,那如同一个昼夜交替的定格。
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公路上。
她不断朝前走,怀里始终抱着朝见,抱着朝见已经僵硬、冰冷的身体。
是她亲自抱着朝见火化后的骨灰走进那间店铺。
她平静地说:“请让它永远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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