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得有一些不同寻常。
她知道应该向往常一样,说不会再这样,说她可以处理掉。
的确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她做了最愚蠢的、最错误的决定。
她仰起脸,看着父亲,说:“我想留下它。”
时誉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垂着眼睛,长久地注视她。
时伽然继续说:“父亲,它只是一件活着的装饰品而已,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请您放心。”
时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审视。
许久。
他收回视线,不置可否。
时伽然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说服了父亲。
但朝见暂时留了下来。
一只幼年的小狗,放在这栋别墅里,几乎要找不到它。
也许正是因为存在感过于低,以至于时誉忘记了解决掉它。
但时伽然不敢放下心。
因为过去的无数次反抗,最后都以上位者的不由分说而作为结束。
她还没有谈判的资格。
所以,当她从车里下来,朝见兴奋地朝她叫时,她会伸出手捂住它的嘴,听见它发出呜呜的可怜声响。
可是没有办法。
叫声太吵了会引人注意,也许会被处理掉。
朝见太小了,还不具备生存能力,她不敢奢望时誉会好心地为朝见寻找一个合适的家庭收养它,最好的结果甚至是将朝见扔出去,流浪说不定会被人捡走,对于朝见来说算得上好事。
她抑制的是它的生物本能。
朝见只能疑惑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反抗、挣扎。
时伽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掌心逐渐变得痛苦的样子。
某个瞬间。
她感到有些反胃。
好像被扼住的是自己。
朝见很乖。
它慢慢地,不再叫了。
可是它太喜欢她了。
不能叫,就只好摇尾巴,拼命地扑进她的怀里,企图让时伽然知道它有多喜欢她。
可是那样会弄脏干净的校服。
时伽然每次都需要在晚饭前去洗澡。
后来有一次。
时誉在餐桌上注意到了时伽然发梢的潮湿,皱起了眉。
时伽然心头一跳。
“刚洗完澡?”
时誉问。
“嗯。”
时伽然低垂着眼睛,没有看父亲,“回来的时候出了些汗,所以……”
时誉并不关心这些,只是收回目光,说:“你觉得这个样子能见人吗?”
时伽然沉默两秒,明白了。
“对不起。”
她说:“不会了。”
饭桌又安静下来。
桌上谁也没有再说话,阿姨在旁边沉默地为时伽然添了一小碗松茸鸡汤。
于是那以后,她站在朝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围着自己绕圈,摇尾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腿。
直到它脸上的兴奋慢慢转为失落。
直到它的尾巴慢慢垂了下来,潮湿的眼睛无声地望着她。
小狗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不再拥抱它,甚至是不再抚摸它。
可是它那么爱她,怎么会计较她的冷漠呢?
它只是不厌其烦地等待,反正这个小生命的全世界就只是时伽然而已。
时伽然无数次地注视着朝见是如何从蓬勃变得衰败的。
渐渐。
她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对此麻木了。
习惯了。
也应该习惯了。
毕竟这么久了,还能假惺惺地说什么不太忍心,她想也不会有人信。
次年年初,临近寒假,同样也临近春节,学校比平日放学得早一些,司机也因为第二天休假,仓促地将车停在了别墅的大门口——平时是开时家的车,所以都开进车库,但今天为着休假方便,司机开的自己的车,这样将时伽然送到门口,一脚油门直接开回自家了。
这省时方便许多。
尤其是时家其实对时伽然也并没有多么上心,这点小事,时伽然也不可能专门去告状,就算是告状了,也没有什么影响。
时伽然侧头扫了一眼,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她倒是习以为常地下了车。
“早点进去啊。”
司机降下车窗,朝时伽然叮嘱了一句。
时伽然点了点头。
她从后座跳了下来,皮革的气息消散了些,凛冽的风刮了过来,她低头把围巾拢了拢。
轿车从身后驶过,声音渐行渐远。
她刚要往里别墅里走,却察觉到什么,回过头,一只半人高的大型犬正饶有兴致地朝她走了过来。
一股有些浓郁的动物气味弥漫而来。
时伽然没动。
狗的主人套了绳,不过大约是觉得这个时候没什么人,索性取了,任由狗自己玩会儿。
见到时伽然一个小孩背着书包,主人还友好地朝她笑了笑,说:“别怕,不咬人。”
时伽然没什么反应。
这只大型犬也的确如主人所言,没有什么攻击性,很温和的样子。
它一身油光水亮的皮毛,很厚实的样子,毛茸茸地往时伽然身上蹭。
时伽然沉默地垂着眼。
主人走过来,笑着鼓舞道:“可以摸摸它,它叫悄悄。”
“……”
时伽然并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盯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悄悄很温顺,像朝见一样围着她转啊转,用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腿。
不过现在是冬季,天寒地冻,时伽然穿着厚厚的裤子,在冷风里吹了一会儿,已经有些手脚冰凉。
所以那只是很细微的一点触动而已。
时伽然几乎感觉不到。
主人似乎是极其喜爱狗狗的人士,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已经软着声音,笑着,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着狗狗喊道:“来,悄悄,和妹妹打招呼。”
这语气格外亲昵,爱意似乎都溢出了。
时伽然眼睫动了动,视线抬起,落在了主人身上。
而对方正满心满眼地望着自家狗子。
悄悄也很听话,扬起毛茸茸的脑袋,朝着时伽然“嗷”了一下。
有点突兀,也有点大声。
听上去有点凶。
主人立刻说:“悄悄温柔点!”
悄悄于是又小小声地“嗷”了一下。
却在这时。
一道充满攻击性的叫声从后撕裂这近乎温馨的瞬间。
时伽然本能地回过头。
朝见已经冲了过来,它紧紧地贴在时伽然的腿边,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一人一狗。
也许是陌生的成年人与大型犬都让它感受到了危险,它近乎蓄势待发的姿势,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去攻击对方。
然而。
半年多的时间虽然让朝见长大了不少,但中型犬再如何长,体型也受限,阿姨说它是边牧的血统,但是不纯,比寻常边牧还稍微瘦小一些,没那么漂亮,也不够强壮。
狗狗主人起初也被狗叫声吓了一跳,可见到朝见以后,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弯下身,说道:“是你家的小狗吗?好可爱啊,这么小就会护主啦。”
时伽然从来没有见过朝见这个样子,神情有些茫然和无措。
她潜意识地想,要安抚朝见。
于是她伸出手,去抚摸朝见的脑袋和脊背。
她感觉到它身体是那样紧绷,如同一块僵硬的石头。
大约察觉到了同类的攻击性,悄悄也呲起了牙,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悄悄。”
主人立刻回过身去拉悄悄,见它没有收敛,又呵斥了一声,“悄悄!听话!”
时伽然感觉到朝见的身体像一条拉紧的弦。
可她还不懂如何安抚。
时伽然后来读了很多书,说应该和它说话,用平静、温和的语气,应该轻轻抚摸狗狗的身体,耳后、脖子等位置,最重要的是,带它离开那里。
可是时伽然不知道。
因为她的无知、无能。
所以她眼睁睁看着,悄悄再一次发出警告声时,朝见脱离了她的掌控,猛地扑了过去。
悄悄是大型犬,哪怕朝见扑上去咬到它,狗狗之间的打架,总归是皮外伤。
可是。
时伽然看见,悄悄主人下意识地抱住了悄悄。
厚重而干净的积雪上,落下点点猩红。
巨大的鼓鸣声回荡在耳边,时伽然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一切犹如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
时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灭顶的恐惧兜头浇了下来,令她手脚发冷,几乎动弹不得。
朝见……
朝见咬了人……
如果被父亲知道——
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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