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意接连打来电话催促，程秋以吃坏了肚子在蹲坑为借口实则是想在周周这多待一会。
他蹲在路边快速吃着炒饭，周周递给他一瓶水：“别噎着。”
今晚托程秋的福，赚到了些钱。
周周很感激但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谢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程秋：“你再说‘谢谢’的话我就跟你绝交。”
绝交的恐吓手段显得幼稚又真挚，但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
“好。”
袋子里的烟花还剩一些，程秋也要回去了。
程秋：“你现在在哪出摊。”
“巨龙夜市，我租了一个摊位。”
程秋：“那有空我可以去找你吗。”
周周：“可以。”
程秋拍到对面忽然停下回头：“周周！”
她抬头。
“晚上太冷了，赶紧回家吧！”
“一会就走。”
“还有，新年快乐！”
周周弯眼一笑挥挥手，甜甜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新年快乐！”
———
大年初一早上周亦桉打来视频电话。
周亦桉：“姐你怎么吃。”
周周：“我和了点面马上包饺子。”
周亦桉：“我猜是韭菜鸡蛋馅！”
周周笑着点头：“那我猜你们吃的也是这个馅。”
周亦桉隔着屏幕打了一个响指：“妈还洗了十个硬币包进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周周心血来潮也找了两个硬币，热水浸泡，又来回洗了三四遍，最后打算只包一个带硬币的饺子。
两人聊了有半个多小时，听到小卖部开门的声音，周周跑到窗边：“谭奶奶，新年快乐！”
“哎！周周！新年快乐！”
周周包了很多，准备放在冰箱冷冻之后可以吃，唯一的硬币饺子没吃到。
中午包了猪肉芹菜馅，谭奶奶喊她下楼一起吃顿饭，周周把包好的饺子端下去。
谭奶奶穿着酒红色的外套，头发也是几天前新烫的卷发，小卖部从屋外到屋内的玻璃上全部贴着‘福’字，谭奶奶过年养了只比熊取名叫发财。
“发财，发财。”周周逗着它玩。
谭奶奶把电视音量调小，笑着问周周：“过完年十几了？”
“十六。”
“一晃眼都十六了。”谭奶奶感叹着，在怀里比划，“想想以前才这么大点。”
“你小时候眼睛又大，皮肤也白，哭的时候谁都哄不好，我一抱立刻就好，这一眨眼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的真快。”
锅开了水咕噜咕噜往外冒，周周赶紧下饺子。
谭奶奶塞给了她一个红包，周周后退着拒绝。
谭奶奶：“听话，收下，今年情况特殊，你爸妈都没回来，奶奶给的也不多，一点心意而已。”
周周还是不肯要。
谭奶奶：“乖收下，新年第一天，奶奶祝你新的一年学习进步，天天开心！”
眼眶湿润，周周攥着红包偷偷转头擦了下眼角。
———
今晚的夜市大部分摊位都开着，以为大年初一人不会多，没想到还很热闹。
没生意的时候周周坐着发呆，客流量是一阵一阵的，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过的很快。
再看时间，已经十点了。
周周穿的很厚，但还是挡不住寒意，怀里的热水袋逐渐变凉，坐久了双脚被冻的没有知觉。
旁边是个卖关东煮的小摊，九宫格的小格子里放着各种食材，而且价格很便宜，周周挑了一杯子。
“要辣汤还是清汤。”
“辣汤。”
嘬一小口热汤，胃里一下子变得暖暖的。
豆泡吸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把周周烫的原地跺脚。
夜市的人越来越少，毕竟是过年，很多摊主早早收摊回家。
“你好！”
听到声音周周抬头，面前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在拍着视频。
周周警惕性的问：“吃炒饭吗。”
“要的！”男人笑脸相迎，看着一下菜单，“就这个肥牛炒饭吧。”
“十二。”
周周正要开火准备炒饭，男人递给她一张照片。
是她刚才炒饭的画面定格。
看到照片后周周的警惕性变的更强了。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是一个摄影博主，正好路过，看到这么晚了你还在忙，随手给你拍了张照记录，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对方给周周看了眼自己的账号，叫“城市摄影”，目前有十几万的粉丝。
“我刷到过你的视频。”周周说。
男人很意外：“是吗！那请问我能拍视频吗？”
“可以。”
周周也没想到可以遇到关注的博主。
他的视频都在用镜头记录城市中人们忙碌的身影，有赶地铁的上班族，深夜卖炸串的夫妻，或是卖糍粑为儿子还债的老爷爷，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着不同的故事，或心酸，或感动，亦或是人间冷暖。
周周喜欢看他的视频，因为真实，再贴切来说，是在视频里找到和自己一样为了生活努力向上的人们。
男人把镜头转过去，拍了段周周炒饭的过程。
“看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吗。”
“嗯，上高中。”
“你是来给父母帮忙的吗。”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摊子。”
对方忽然一愣：“怎么想起来这么小就出来摆摊呢。”
周周对着镜头苦涩一笑：“赚大学的学费。”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赚钱也不急着这一天吧。”
“我是被收养的，父母在外地工作，我一个人过的年。”
“抱歉。”
话一出，男人突然变得沉默，抿着唇，看着眼前姑娘娴熟的颠勺姿势，露出了心酸和悲伤的神情。
氛围一下变得低沉，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呼啸，男人清了清嗓：“还能加两个鸡蛋吗。”
“可以。”周周两手一起打着鸡蛋。
“这锅看着挺重，但被你拿在手里显得这么轻松。”
周周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从小臂到大拇指都贴着膏药，她淡淡一笑，平静的说道：“习惯了。”
镜头拉近拍摄她的双手，手掌上有不同程度茧子，有掉皮再长出来的新茧，还有被冻裂的伤痕。
“抱怨过吗。”
“生活吗？”周周轻轻笑，“抱怨命运过。”
“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多大被收养的吗。”
“几个月，我算是被亲生父母弃养的。”
炒饭做好了。
男人接过说着谢谢：“姑娘，人生是攥在自己手里，好好学习，始终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未来的人生不会差的！”
“谢谢。”
两天后，视频发布。
手机弹出关注博主的更新状态，周周第一时间看到了视频。
评论区都是在同情她的，还有的人在倾诉相似的人生经历。
上千条的评论都是鼓励的话，眼眶变得泛酸模糊，她苦笑着问自己怎么视频里的对话听起来显得自己那么悲惨。
让周周没想到的是这条视频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自从视频发布的第二天，炒饭摊突然来了很多人，周周一开始以为是夜市带来的客流量，后面察觉并不是。
和以前的客人不同，他们会站在摊前拍照，现在买炒饭甚至需要排队。
———
“周周，你好像成网红了。”
周周最近总是会听到这类话。
看着爆火的生意，周围摊子的老板每天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周周又很害怕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程秋看到了视频，但以他平日看视频的兴趣爱好平台是不会推送这类视频，他是在方意的手机上无意刷到的。
怕周周一个人帮不过来，他每天下午都来夜市帮忙。
周周：“你这样会让我很过意不去。”
“那你不忙的时候给我做一份炒饭当我的劳动报酬。”
“那也不够。”
“俞州市平均兼职的工资是十块钱每小时，我饭量大，一份吃不饱，你给我炒两份还不行吗。”
周周缓缓点头：“那，行。”
“我爸妈去三亚出差了，现在我又自己在家。”
“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不是，我这话的意思是你别再催着我早点回家，我会待到收摊。”
夜市门口有家炸鸡汉堡店，每天营业到凌晨。
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或许就是在店里点两杯杯香芋奶茶，和程秋面对面坐着聊天。
虽然认识大半年了，但两人没有过这种聊天的经历。
“你几月份出国。”
“我……”被问到这个话题，程秋突然沉默了。
春节前的一模考试，他依旧没考到本科线。
方意的意思是他努力复习了几个月最后还是那样，学习是积累的过程，他不是天才，前两年落下的功课不太可能会在最后半年学完。
“快的话四五月份就走。”
周周算着月份：“还没几个月了。”
奶茶是用香芋粉冲泡的，很甜。
程秋吸了一口，甜腻的口感却尝出些苦涩。
他不想走。
因为舍不得。
涌起的情绪如潮水一般汹涌。
怕周周察觉到，他借口去躺洗手间。
水龙头的水冰冷的让人麻木，程秋洗了把脸，照着镜子，清醒了许多。
窗外飘着雪，再出门，坐垫上已经积了层雪。
“我走了以后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的，你也可别把我忘了。”他像是在再三叮嘱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周戴着手套掸着积雪。闻声抬头，冲着他一笑：“我会一直记得你。”
“那时候有时差，咱们的联系就少了，你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地址吗。”
“要这个做什么。”
”我想给你寄明信片，让你看看我走了哪些路，见过了哪些风景，还有——”
还有，我在时刻记挂着你。
我想把沿途看过的所有澎湃而绮丽地风景在明信片上定格成永远，然后分享给你。
但这个秘密等若干年后我再告诉你。
“还有什么。”周周问。
“经常寄明信片你就不会把我给忘了。”
“你太小看我的记忆力了。”
“是啊，文言文政史地要背的东西太多了，保不准就我忘从脑子里腾出去给它们占位。”
周周被逗笑：“不会的，你形容的也这太离谱了。”
承诺随飘雪融化，思念在未离开之前作祟。
程秋意识到自己对周周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但在她成年之前，他会把它当成一颗种子攥在手掌心。
秘密嘛，纸包不住火，也抵不过时间，他亲手埋下的种子，要看着她生根发芽开花，最后骄傲的炫耀着，这株小花是他守护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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