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百分之五十四

翌日,天边晨光透过老旧房屋的缝隙铺在土墙上、泥地板中,满天飞撒的粉尘充斥着翻滚的光柱,雨后的放晴实在是可人至极。

树忙东忙西帮商旅清算行囊,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赶路,穿过前方的林子和村庄,葶花庄就在那里,树拿出地图自己估摸着,三里路左右,清晨出发,该是赶上晚膳时候,他安心了,一群人再怎样磨磨蹭蹭也足够。

为以防万一,他估计时候可是把能想到的意外情况全都算上,什么小孩吵闹、停顿休息、喂马等等情况,树都给它们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因此在离开妖都的第七天也就今日之内,必然能抵达目的地。

按照树的预设,商旅队伍陆陆续续上路,路过小树林,抵达外围小村,这一路虽有小摩擦,但总体说来还是顺顺利利。

此时,他们位于小村内,打算休整片刻,于是树就空闲出来再一次被十一缠上,他坐在一处树荫下,盘着腿,单手托下巴,眼直勾勾瞅马儿吃草料。

十一挨着他的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地上,手上把玩树无力垂下来的另一只手,那手从外表上瞧与旁人无异,既没有缺斤少两,也无明显萎缩,单单就一条自然放松在侧的手臂。

树的右臂似乎是从他记事起就如此一般,他也异常渴望那些健全的双臂,再小一点时,他做了诸多努力去试着抬起自己的右臂,结果不尽人意,于是在十一碰上他手臂的一瞬,树身体不自觉后仰,手也不住往后藏,以此来躲避十一好奇的目光,只不过全做了无用功,十一摸上他手臂,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冲他喊,“你是大侠吧,是吧!”

大侠?他向十一投去困惑的表情。

“爸爸跟我讲的故事里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他特别厉害,能一下子打倒三个坏人!”十一边说边模仿故事中那人的功夫招式,可兴奋了,树想插嘴却总是无疾而终,随即他像是默认这个硬按在他脑袋上的头衔。

“但是我最喜欢的不是他。”十一挺起胸膛神采奕奕地盯着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快问我!”的信号。

“……那是谁?”

“里面有一个神仙哥哥。”十一靠近悄咪咪讲,“会帮别人实现愿望,我最喜欢他了。”

“哦、啊、这样的。”树式敷衍三连上线,好在十一听不懂其内涵,依旧和他津津乐道。

“我跟你讲……”话说到一半,十一的音量骤然变小,鬼鬼祟祟凑到树耳边,“神仙哥哥是真的,我前几天刚见过!”说着还怕他不信,悄咪咪从里衣口袋摸出些碎银,献宝般举到树眼前牛气哄哄道:“神仙哥哥给我的!”

树从小手中随便挑出个拈了拈,好像是真的,接着他看着十一再把它们好好包起来,藏进衣服里,还不放心似的拍拍。

“我还发现一个秘密,故事书里的神仙哥哥没有我见过的漂亮哥哥好看,漂亮哥哥也没有和故事里一样一直是一个人。”

瞧十一昂首挺胸还挺骄傲,树心血来潮,“既然你说你见过神仙哥哥,那你倒是跟我讲讲,讲不出来可就是骗人鬼,会被打嘴巴的。”

这样说十一可就不服气了,把他和漂亮哥哥的事一丝不漏全透露给树,从车上陪玩到离开的告别承诺皆事无巨细,树满意地连连点头。

趁着他们这个闲聊的空隙,商旅已休整完毕打算二度启程,目前在清点物品与人数,闲来无事的二人,打算先一步起身去车上候着,猝然耳边炸响,“我的钱袋,有小偷!”

树好奇回头,一个瘦骨如柴的青年小伙子在前面疯跑,后面追着一个衣裤都兜不住肥肉的女人,女人跑一步喘三下,眼见着贼就快没影了,树默默转回自己的脑袋,催促着十一远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附近这么多人,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大侠”,他们还是别蹚这一趟浑水,再说回来,这贼的身手不错,街上东西繁多复杂,人们来来往往、马车络绎不绝,他似泥鳅般灵活避开各种,居然没有撞上任何东西。

分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禁不住在心里夸耀那个人的身手,当贼轻快地闪过他身旁时,树又再一次回头欣赏他华丽的身姿,发出赞赏的叹谓,不过也仅仅如此,瞧着那追贼的女人,树对她充满了同情,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钱袋,还好,我的钱袋还、在……

没有第一时间摸到熟悉的触感,树的脑子里有一瞬而过的空白,接着他仍不死心,上手在自己全身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未果,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盗贼,一瞬间发愣过后,是止不住涌上心头的气愤和诧异,火速转身冲盗贼逃跑的方向追去。

这一追,就可以看出云辰的体能训练还是有效果,纵使磕磕绊绊,也努力跟上了贼人的步伐,这样看来,那钱袋里应该有特别重要的东西值得树前后态度大相径庭。

贼似乎也发觉有人在追他,专门往人多物挤的地方钻,充分利用己方优势和敌方劣势,在树就快追上的瞬间,一头猪倏地窜出来横在路中间挡住他的去路,而他因为惯性使然狠狠摔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望向贼渐行渐远的背影,树心里一紧,顺手在身边摸了个圆溜溜的东西,想也没想就向前方使劲一砸。

好巧不巧,正中目标,然后树就亲眼看着他左脚绊右脚,呈大字躺于道路中间,他顾不上疼,连滚带爬撵上那贼,一屁股坐上去,预防他逃跑,紧接着掰开贼攥紧的手,拿回自己的钱袋,查看里面的东西后,松了口气。

那贼在树的屁股下扑腾,使得树利用自己的体重优势让他老实,吃了妖都这么多米,受了云叔训练那么多苦,总算没有白费,之后像是为了泄愤般卸掉那贼一条胳膊。

彼时,女人姗姗来迟,她弓着腰撑着膝盖,活像跑了几百里,她拉起树的手与自己的交叠在一起,泪眼婆娑地感谢树的大恩大德,一把鼻涕一把泪,树尤为嫌弃,皱着眉抽出手,女人也不尴尬,把目标从树转移到地上趴着的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搜索自己被盗的财物。

树彼时已起身,站于一旁,欣赏着这一场单方面的施暴,估摸着时辰,他叫停,可别被活活打死,女人依旧愤愤不平却还是停住手,拿回自己的东西屁颠屁颠走了,走时还给那贼留了礼物——几个响亮的巴掌。

看了许久,确定贼还活着后,树打算撒手而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没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迈开一两步后,顿时止住,深深叹口气又折返,捡起散落一地的奇珍异宝,包好,架起比自己身量高出不少的男子。

“别耍小聪明,不然把你另一条胳膊也卸了,我可是练过的。”树三步一警告,“我就见义勇为到底,亲自送你去衙门,免得他们说我不像个好人。”

“……你能少说两句吗?”贼乍然开口道,“脑瓜子被那女人打得嗡嗡的。”

树哑口,“……活该。”他支起这个男人,亦步亦趋向商队停留的方向去,到地儿时也不遑多让,瞧十一那星星眼就知道,这下“大侠”的帽子可就稳当当扣在他头上,甩都甩不掉的那种,十一就这事愈发黏他,一个劲围着打转。

简要和十一父亲说明情况,他也万分赞同把贼送到葶花庄衙门处,就这样,贼搭上顺风车与树他们一同去往目的地。

方才因盗贼事件耽误一点时间,不过不要紧,树再次掏出地图进行对照,发现距离葶花庄已然不远,还有件事值得一提,树、十一和那个贼乘坐的是一辆马车,十一是因为崇拜“大侠”而跟来,树只是纯粹想要报复,他帮贼把先前卸掉的胳膊接上,而后把他五花大绑地捆在马车内一条长凳上,自己像一个拷刑官一样审讯,那贼也极其配合,问什么答什么,好像迫不及待去葶花庄衙门似的。

别误会,树做这种事,必然不是为了伸张什么所谓正义,他只是闲的,树点点头确实是闲的。

这个审讯游戏,商队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那就只剩下那个可怜兮兮的贼,每每他答得不顺树心意,会有概率得到一份小礼物——由十一亲手提供的瘙痒服务,那滋味,树今生今世不屑于尝试第二次。

让树这么一闹,还真就从这个贼口中审出些东西来:他那些财宝是从葶花庄一户姓林的府上偷的,而后为了躲避追捕才来到这个小村里,据贼自己招供,他今个偷东西单纯是手痒了,也没料到会有人能抓到他。

树对此不屑一顾,哪个贼人为躲避追捕特意逃到邻村,还真是为难他多走了几里路,但这人还是有点用处的,树因为路上有了个称心的陪玩而庆幸,毕竟陪小孩还真挺累人的,他无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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