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自秦娉舞勺之年,第一次来月信开始,这事便从未有过规律。唯一的规律,便是不规律。除此之外,下腹那让人难耐的疼痛,亦是每次伴随着月事准时而来,从不缺席。

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月信,疼痛如刀割般折磨着她。她恨不能把手伸进肚子里,狠狠地揉上一揉,以缓解这股钻心的痛楚。

立在一旁的伊德尔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双手不知道该伸出去替秦娉擦汗,还是该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别怕。

可他只是个被秦娉买来的奴隶,哪有那么做的资格呢?

“小姐,您再忍忍,我这就去请郎中!”伊德尔看不得秦娉那备受折磨的模样,心里不禁跟着她表现出来的苦楚,也揪心阵阵。

“等……等等……”秦娉忍着疼,叫住了伊德尔,“去看看那两人,看看他们走了没走。”

是她硬要带着伊德尔,与王敬之和景吾那对师徒一同上上京。

眼下她这般状况,那两人若是不与她打个招呼便走,亦是有绝对的理由的。这天底下,官役办事自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准则,还犯不上需要在行事之前,特意通知旁人一声。

更何况她心里清楚,自己在那两人那儿,身上多少还沾着嫌疑。

他们走时,带不带上她,口头约束只是句空话。

若那两人真要抛下她和伊德尔先走,指不定今日稍晚些时候,她就得被逮进哪座牢里了。

她不能被抓住。

她绝不能被抓住,绝不能白费兄长送她出汀州的一番心血。

秦娉闭上眼,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被疼痛支配。

小姐的话,伊德尔不敢不听,他赶紧往那对师徒住的客房走。恰好,在楼梯的转角处碰上了他们。

伊德尔心里还惦记着难受得蜷缩在床的秦娉,见这对师徒似是要来找秦娉,便想让他们先代为照看一二,他好去请个郎中来。

“病了?什么情况?”景吾眉头一皱,昨天还好好的,不过一宿,这就病了?这要是一同上上京城,别是个拖后腿的累赘。

他心中暗自嘀咕,但嘴上并未明说。

王敬之倒是泰然,像是猜到了些什么,说:“走,去看看。”

“你懂医,会瞧病?”伊德尔问。

“不会。”王敬之答得简短。

伊德尔微微皱眉,对王敬之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没等他再多说些什么,那对师徒便微微侧身越过了他,往秦娉所住的客房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王敬之推开门,见秦娉在床上蜷着,一看便知是受着月事的腹痛之苦。

他不由得想起了沈梅香。

曾经梅香也是这样,月信来时,便会变成黏人又倔强的小猫似的。明明难受得紧,疼得快哭了,还不忘嘴硬地说,“要是你也这样,肯定没我忍痛力强。”

想到这里,王敬之的神情都变得和煦了起来,只是旁人谁都没注意到。

伊德尔见这二人果真只是“来看看”,急切道:“我还是去请个郎中来吧。”

“不用。”王敬之摆手,“你倒楼下后厨,随便找个厨娘,跟她一说就行,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伊德尔虽不解,但他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多言。且一旁的景吾一脸轻松的模样,好似在场的只有他一人弄不清楚状况。而秦娉也并未对王敬之的提议多加反驳,伊德尔只好依言而行。

王敬之和景吾走近秦娉,王敬之轻声问道:“秦姑娘,可还好?”

秦娉强忍疼痛,勉强笑笑:“多谢大人关心,不碍事,我一会儿就能好。”

伊德尔下楼时,焦急得一步跨两级台阶。他身形高大,脚步声在楼梯上“咚咚咚”地响起,震得楼梯微微颤动,显得格外匆忙急切。

后厨里一片繁忙景象,厨子们在炉灶间忙碌着,时不时有火苗窜起,映得他们满脸通红。锅铲在铁锅中奋力翻动,香气伴随着锅气袅袅升腾,弥漫了整个厨房,仿佛连空气中都染上了诱人的菜香。

角落里坐着一位头戴素色发巾的大娘,双手正忙着掰玉米粒。伊德尔朝大娘走去,满脸焦急,想要向她寻求帮助。

“大娘您好,我家小姐从今日一早开始便腹痛得厉害,您能帮帮我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与恳求。

那大娘胖乎乎的,面容慈祥,笑起来特别喜庆。

“叫我王妈就行,”她微微一笑,温声说道:“是那个日子到了吧。”

“那个日子?”哪个日子?伊德尔一头雾水,无法领会其中之意。但他确实心急如焚,想到秦娉那样好的一个人,如今痛得如此厉害,而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不禁感到深深的懊恼和无用。

“我家小姐她疼得厉害,您帮我想想法子吧。”伊德尔一脸担心道,“要不我还是去请个郎中……”

“不用不用,不用请郎中,小哥。”王妈摆摆手,把手上的活儿放下,在沾了些油污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跟我来吧。”

王妈到底是个麻利人,领着伊德尔出了后厨,来到一个角落,指着那里的一个木架。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小陶锅,像是专门为煮药准备的。

“我现在忙不过来,汤得你自己来熬。”王妈说道:“你打水,从这儿拿个陶锅先煮着,我给你把东西拿来。”

伊德尔依言行事,打好了水,把陶锅坐上炉火。不一会儿,王妈就端了个碗递给他。

碗里装着不少切得细细的姜丝,几个对半切开的红枣,两颗桂圆肉干,还有一块四四方方、不太大的乌糖。

“这汤简单得很,姜丝、红枣、桂圆肉和乌糖都放进去,煮个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就行。你注意盯着锅,别让它扑出来。”王妈细心叮嘱道,“这几样东西温补,能暖胃驱寒,对你家小姐的症状肯定有帮助的。”

伊德尔感激地点头道谢,心中略略安定了些。他知道王妈必然是经验丰富,希望照她的方子熬汤能顺利缓解秦娉的疼痛。

王妈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神秘兮兮地在一旁问他:“你俩也是私逃的相好吧?”

伊德尔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的,”这种要坏了秦娉名声事,他是断不会做的,“她真是我家小姐。”

“嗐,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大妈我见得多了。”

这可不是王妈瞎说八道。

平江是个繁华的大地方,虽比不上上京城,但其名气和富庶的程度,放眼中原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这家客栈的规模不大,每年往来的顾客却不少,其中不乏为爱私奔的青年男女。他们大多扮成少爷和小婢,又或者是小姐和随从。

王妈搞不懂这到底是小情人之间的一种情趣,抑或者这是私奔男女之间的一种定式。她一把年纪了,年轻时也未曾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很显然,依她的经验判断,眼前的这个肤色黝黑的异族大块头,十之八/九与他口中的小姐就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

伊德尔虽很感谢王妈给予的帮助,但她说私奔什么的这个话题,他并不想与之纠缠。

他岔开话题问王妈:“您今日不是活多、忙不太过来吗?您先去忙吧,这汤我能烧好,您放心。”

王妈见自讨没趣,“嘁”了一声后,转身回了后厨。

见她走后,伊德尔便专心致志地盯着炉火,看着那陶锅中的水渐渐变得微黄,香气四溢,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等会儿秦娉喝了这甜汤,能稍微缓过来一些。

那一头,景吾与王敬之并未在秦娉的客房内久留。

两个大老爷们儿待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屋里,那姑娘还身体不适,这事要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们又不是秦娉的随侍仆从,自然不宜久留。

当然,他们也不至于傻站在秦娉的客房门口当看门的。好歹顶着天律司的名头。况且,景吾还是个真公子哥儿,面子一事自然放不下来。

再说,他们与秦娉不过是萍水相逢,犯不着上赶着。

依照秦娉的情况,这一耽搁,怕是又得浪费一天的时间。

景吾倒是不急,查案一事,他一向依赖着王敬之。只要王敬之这个便宜师父不着急,他就不急,反正案子破时,头功总归是他的。

王敬之心里掐着时间算,按道理那大块头老早就该从后厨要到甜姜汤了,这会儿也该来找他们知会一声,看秦娉是否依旧坚持与他们一道去上京城。

可人一直没来。

王敬之干脆下楼,去了趟后厨寻人。

他穿过后厨,看到伊德尔正小心翼翼地将陶锅里的汤盛到碗里。

“王大人,”伊德尔见他来得正好,“烦请您帮忙,把这汤先给我家小姐端上去,行吗?”

他扯着衣襟擦了擦汗,有些讨好又有些尴尬地笑笑,“麻烦您了,行吗?我得把这锅子给洗了。”

人家王妈好心允许他用这陶锅熬姜汤,他总不好还人家一口没洗的脏锅。

这不好。

王敬之勉为其难地接过碗,端着上了楼。

屋内的秦娉,还是那副看着要死不活的模样,面色惨白,虚汗涔涔。

王敬之端着碗,有那么一瞬,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舀起一勺甜姜汤喂给这被腹痛折磨的姑娘。

但他即刻便回过神来,拿着勺假装在碗里搅了搅。

“喝吧。”他说。

伊德尔将刷洗干净的陶锅还回去,跟王妈道了谢。

道谢时,王妈还给了他一小包东西,嘱咐他这是给姑娘用的。他没打开看,不晓得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他带着王妈给的东西,推开秦娉住着的客房的门时,看到她正在喝汤,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像较之前稍微有了些起色。

王敬之则背着手立在一旁。

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伊德尔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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