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姜汤虽无法彻底治愈月信时的剧烈腹痛,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秦娉的症状。
她吩咐伊德尔帮忙打来热水,自己稍作清理后,又着他去找客栈内负责浆洗的婆子,把沾了月水红淤的被单和褥子换下。
婆子将被单抱走时,不小心露出了沾血的一角,伊德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秦娉是来了月信。
伊德尔并不愚笨,他在草原上长大,几乎没遇到过女子来月信时会腹痛至此的情况。草原上的姑娘也并非个个刚强无畏就没有娇弱的,只是他从没刻意地去关注过其他姑娘的这等私事。
若他无缘无故地突然关注人家姑娘月信之事,怕是会被当成是个怪人,甚至是变态。
他记得从前倒是从阿娘那里听说过,一些女子每逢月信会腹痛难忍。
那时他还天真地问阿娘:“阿娘,你也会疼吗?”
阿娘抱着他,温柔地笑着回答:“阿娘不疼,但你若日后遇上心仪的姑娘,不能因为她来月信时不疼,就不心疼她。”
回到眼前,伊德尔看着秦娉依旧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惜。他从未想过,所谓的女子月信的疼痛,在秦娉的身上竟会如此剧烈,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他小心翼翼地替秦娉将客房里的茶壶换上热茶,想尽一切办法以图能减轻她的腹痛。
秦娉素来要强。
月信时的腹痛于她而言并不陌生。若是平时,她定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卧床休养。可眼下时机不对,容不得她半点的弛懈。
她带着伊德尔去敲景吾与王敬之的客房门,鉴于腹痛的情况仅是缓解,进屋之后,她没多做客气,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秦娉心知,今日月信一事,必定打乱了这师徒二人的出行计划。他们虽没有绝对的义务和责任要将她带至上京城,先前所言的“会一同前往上京城”之类的话,也不过口头承诺,不一定能做数。
她决意亲自前往上京城替自家漕运商会遇上的这桩命案探个究竟,但同时她也害怕那两人反悔而打破口头承诺,转头就招来衙门的人将她逮走。
毕竟她确实与“潜逃”二字沾边。
“二位这会儿还没离开,想必是在等我吧,”秦娉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先谢过二位大人的言而有信。”
小腹依旧疼得有些厉害,她缓了缓,目光在那对师徒二人间一度逡巡,“不知二位原本去往上京城的具体计划如何?可有耽误?”
秦娉的相貌平平,不丑,却也够不上美人的边儿。相反,她脸上多少带了几分英气,这却恰好不是景吾所喜欢的类型。
景吾对于秦娉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对于案子一向也不甚积极。只要王敬之觉得破案来得及,他跟着走就行。
他瞥了眼自己的便宜师父,示意这事由王敬之来拿主意。
“怎么不算耽误呢,嗯?”王敬之反问,语气中透着些许阴阳怪气。
他也无奈,想着既然答应了秦娉会带着她一同前往上京,总不能轻易食言,否则当初就没有答应对方的必要。
谁能想得到,竟碰上了她来月信。
秦娉自然听得出,王敬之语气中的情绪。她能理解对方此时并非刻意的刁难,确实这不可抗力之事的源头在她,没有什么好进行辩驳的。
“原路线计划可是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上京?”秦娉问。
“不错。”王敬之回答道,顺便走到景吾边上,拍了一巴掌景吾的手。
景吾那小子有个习惯,紧张焦虑时会不自觉地啃手指甲。不啃手指甲的时候,便抠手指头。
那双本该修长好看的手,指甲盖愣是被他给啃得秃短,指缘上常出现的倒刺,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撕得伤痕累累的。
景吾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习惯不好,每每被王敬之抓包的时候,总有种被他人拿捏住痛脚的错觉。
他收起双手,撇过头去撅了撅嘴。
对秦娉而言,眼下想要忍住疼已是不易,她只关心这对师徒接下去的安排如何。而立于她旁边的伊德尔,恰好捕捉到了景吾撅嘴的一幕。
他品不出什么可爱不可爱的,心里只是不禁感叹:噫——还嘟嘴呢,真不爷们儿。
秦娉正了正坐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今日被我耽误的时间,就让我来弥补吧,我有办法。”
她此时的声音轻若,语气却不乏坚定。
王敬之抱着手臂挑了挑眉:“展开说说。”
“你们官场传递消息的方式,我不太清楚。但从发现高朔的尸首至今,前后不过六七日。从上京城到平江,一路快马扬鞭,在每个驿站快速易马休整,我猜你们昨日应是刚刚抵达的平江。”秦娉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猜测,言辞清晰明了。
她虽鲜少出门,却不至于完全没出过门。她一向对家中的生意饶有兴趣,兄长秦征也乐于与她分享外界的见闻。
她这次只身从汀州跑到平江,对路程上所需时间的长短更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她继续道:“上京城我没去过,但因着自家漕运生意的缘故,我自幼看过不少的山川图和方志图。”
说罢,她倒了杯茶,将桌上茶壶和剩余杯子的托盘挪到一旁。伊德尔见状,忙上前将托盘端到窗边的斗柜上。
秦娉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画着:“从上京到平江,要经过锦城、胜广和随州三郡。其中胜广到随州走直线距离,就必须得越过一座秀山。走秀山的山道会限制马匹的前行速度,显然此时选择绕道走乡塘,反而会更快一些。”
伊德尔听她的分析,在心里暗自赞叹。
他虽不懂那些地方都是哪里,但正如秦娉所说,蜿蜒曲折或狭窄的山道,对马匹的行进速度的确有绝对的影响。
他不动声色地向秦娉靠近了一步,以便听得更清楚。
正如秦娉所言,她猜中了景吾和王敬之这一路而来的路线安排。
“继续。”王敬之伸了伸手,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若是今日正午出发,骑马往东南方向一路奔驰,不出意外的话,能在亥时左右赶至临沼。”
王敬之微微点头,目光深邃,似在思索她的提议是否可行。而景吾则微微侧首,显然是在等王敬之拿一个主意。
秦娉规划的路线是,一行人可先骑马奔赴临沼,在那儿改走水路至济川,而后再继续骑马行至上京。
景吾见她建议走一段水路,忙道:“这岂不是立马需要动用徐帮主给的信物来行方便?”
“不必。”秦娉摇头,“秦家的漕运商会在临沼和济川都有码头,暂时不需要动用徐帮主的人情。”
“那我们凭什么要听从你的安排?”王敬之问。
秦娉苦笑了一下,目光微微低垂。是啊,她不过是个身负嫌疑的女子,谈何能指挥这两位上京城来的官役?
她确实没有让他们听自己安排的理由。
她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我的安排确实含了私心。事实上,若只有我一人与你们一道,或许能更快地赶到上京。但我还需考虑伊德尔的出行安排。”她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大块头随侍,眼中透着一丝歉意与坚定。
伊德尔是随侍没错,说得难听点,不过是她从地下牙行里买来的奴隶。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可能让伊德尔跟随马匹一路用双脚奔跑至上京。且不说这不现实,单是这个想法,她也无法接受。
秦娉出门时走得急,身上带的银子虽不少,可说到底也并没有很多。她从汀州到平江,途中买过一头驴,最后又换成了现在的这匹马,已耗费了不少银两。
她深知王敬之与景吾二人,因着官役的身份,可在各个驿站易马后再迅速启程。可她和伊德尔若想更换马匹,只能花钱买马。且不论这要花费多少银钱,光是买到一匹合适的马,所需的时间成本就很高。
最后抵达上京城的时间,恐怕不及她现在的规划。
王敬之与景吾二人认真听着,点头表示理解。似是从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现实情况的细致把握和诚恳的态度,逐渐打消了他们的一些疑虑。
那师徒二人仿佛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共识。最终,王敬之冲秦娉缓缓点头,表示认可她的计划,景吾也随之表示赞同。
这一刻,秦娉心中松了口气,觉得洗冤的迷茫前路,稍微有了些盼头。
亥时三刻,一行四人策马顺利抵达临沼,趁夜色悄然登上北上济川的货运船。船上没有专门的客舱,他们只能在堆积如山的货物间寻了个落脚之处。
伊德尔没有水上经历,船刚离岸,他便觉得胸口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不适,胃里一阵阵地泛酸。秦娉察觉到他脸色煞白,关切道:“你可是晕船了?”
伊德尔强撑着笑,轻摆手道:“无碍,我出去透透气就好。”
正巧景吾也觉舱内闷热,听见伊德尔如此说,便随他一道出了舱室上了甲板。
夜风凌厉,扑面而来,船只虽大,却也跟着浪头轻轻晃动。伊德尔只觉头重脚轻,步履虚浮,这风一吹,更是发觉得天旋地转,心里那股晕眩感倍加浓烈,随着船只的晃动竟不由自主地朝景吾靠去。
就在此时,一阵更猛烈的浪突然袭来,船只摇摆得愈发剧烈。伊德尔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
本已被翻搅得难以忍耐的胃在这摇晃中终于失守,他再也克制不住,头一沉,“噦”的一声,呕吐物猛然涌出,直接落在了景吾的□□处。
景吾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看向自己,裤/裆已被弄得狼藉不堪,湿热的感觉直渗肌肤。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一把揪住伊德尔的衣襟,怒吼道:“娘的,你这是存心寻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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