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船只停靠码头,不过短短的航程,却叫人腻烦到了极处。

秦娉眸光轻转,一眼望见更衣后仍穿着考究的司刑使,景吾正揉着眉心靠坐在船舷,见了伊德尔便一双桃花眼愤愤瞪过去。瞪着瞪着,眼珠子又要往上翻,直翻得令人担忧——若是一个没收住,怕不是要翻到后脑勺去。

想起不久前那一幕,秦娉忍俊不禁。

她那高大的随侍在船上站也站不稳,一个踉跄就……唔,也难怪景吾记恨至今。不过说来那日伊德尔确是难受得紧,一张黝黑的脸都泛了青白。

“小姐。”

思绪被伊德尔低沉的声音打断。

他仍面色发白,额上沁着细汗,想是水上漂荡多日,还未缓过劲来。也或许是在那黑牙行里受的伤尚未痊愈。然而他却只顾着伸出手要扶她,生怕她脚下不稳摔了。

秦娉望着那只粗糙又温暖的大手,心头微动。

这个来自草原的汉子,一路走来虽浑身不适,却始终记得她买他时的恩情。她迟疑片刻,终是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慢些走。”伊德尔声音沙哑,目不斜视地扶着她往岸上去,仿佛不愿与那位仍在翻白眼的景吾对上目光。

“你没事吧?”秦娉眉头紧锁,有些担心地问他。

伊德尔强撑出一丝笑容:“无妨,只是有些晕船罢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仍旧有些翻腾的胃部。

一行人未在码头多做停留,各自翻身上马便往上京城一路奔驰。

正如秦娉之前所言,这趟旅程采用水陆交替的方式,确实比单纯走陆路快了许多。虽然辛苦些,但能更早抵达上京,倒也值得。

上京城门处人来人往,景吾从腰间掏出司刑使的令牌,在守卫面前晃了晃。那守卫眼睛一亮,立刻恭敬地行礼:“大人请进。”

景吾点头示意,与王敬之一同牵着马入了城门。他们并未等候秦娉和伊德尔,而是与那两人于城门不远处分别后,直接入城,前往刑律院复命。

秦娉与伊德尔站在等待入城的队伍中,看着景吾和王敬之二人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牵马的缰绳。

城头上的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的心慌意乱。

“小姐,你还好吗......”伊德尔见她面色发白,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向来笨嘴拙舌,此刻更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秦娉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无事。”让他宽心,可心头却如擂鼓般跳个不停。

前方队伍渐渐推进,每向前一步,她的心便沉一分。那些昏黄的灯火在暮色中摇曳,好似随时会照出她的心虚。

两个城门守卫正一一查验入城百姓的文牒,那一声声“过”字传入耳中,秦娉只觉得手脚发凉。她不知那命案与他们秦家相关的消息是否早已传至上京,更不知那些官府文书是否已经递到各处城门。

若是被拦下......

“下一个!”粗厉的声音突然传来,像一道闷雷劈在了秦娉心头。

她猛地回神,这才发现前头已空了一大截。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迈步上前。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守卫翻看她的文牒,如炬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秦娉屏住呼吸,生怕对方发现什么异常。

“过去吧。”守卫递回文牒,挥了挥手。

秦娉如释重负,牵着马快步穿过城门。幸好只是自己虚惊一场,普通的文牒核查而已。

伊德尔紧随其后,一路上始终关切地看着秦娉。他生怕秦娉因月信的腹痛再次发作,每走几步就低声询问:“还疼吗?可好些了吗?”

尽管伊德尔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上京城人来人往,难免有人听到只言片语。加上秦娉今日亦是一身男装打扮,被高大的伊德尔如此关切,不免引来路人异样的目光。

果然,她很快就听到边上有人窃窃私语,“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莫非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瞧那随从,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怕不是......哈哈哈哈哈!”

秦娉听到周围的嬉笑议论,脸上一阵发烫。她暗暗扯了扯伊德尔的衣袖,低声道:“伊德尔,别总问了,我没事的。”

伊德尔一脸茫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更不知道这些话在旁人耳中会有怎样的歧义。他只是单纯地担心秦娉的身体状况,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

“可是小……不是,公子您刚才在船上还疼......”

秦娉急忙打断他:“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伊德尔见状这才讪讪住口,不过仍是一脸担忧地看着秦娉。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秦娉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安置。她拿不准此行会在上京城逗留多久,但无论如何,总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伊德尔,我们先去找家客栈住下吧。”秦娉说道。

伊德尔点头应是,随即四下张望,寻找合适的客栈。

两人往城内没走多久,一座三层楼高的建筑映入眼帘,门口挂着“松泉客栈”的招牌,看起来颇为气派。

“小,啊不……公子,那里如何?”伊德尔指着松泉客栈问道。

秦娉打量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就这里吧。”

两人走进客栈,掌柜的笑脸相迎:“两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秦娉点头,“麻烦给我们安排两间上房。”

“好嘞,二位楼上请。”掌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另有小二为二人引路。

安顿下来后,秦娉坐在窗边,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微蹙。她转头对伊德尔说:“我们恐怕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了。不过,总在客栈里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伊德尔疑惑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在想,或许我们该找个院子短租。”秦娉解释道:“毕竟刑律院的那两人若要找我们,总跑到客栈来也不太方便。无论对我们,还是对景吾和王敬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家中的嫌疑未洗清之前,她终归不好与景、王二人多做联系。谈不上谁连累谁,但起码,她不想那二人因来寻她而摊上什么麻烦。

伊德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姐考虑得周到。那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秦娉摇头,“不急于一时。我们先安顿下来,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对了,你去趟刑律院吧。”

“去刑律院?”伊德尔有些惊讶。

“嗯,帮我送个消息给景吾。”秦娉说着,从一旁的桌上取来纸笔,快速写了几行字,装进信封里。

“这信没有封口,”秦娉将信递给伊德尔,“就是要表明我们无意隐瞒什么。你把这个交给守门的门役,让他转交给景吾就行。”

伊德尔接过信,仔细收好,“小姐放心,我这就去。”

目送伊德尔离开,秦娉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刑律院内。

景吾和王敬之站在司律监丞曹都的案前,汇报着平江城命案的情况。王敬之将从仵作那里誊抄的尸体勘验记录呈上,曹都仔细翻阅着。

“此案看似并不复杂,”景吾说道:“也不涉及官场,由平江和汀州两地官员协力侦办便可,似乎不必我们刑律院专门介入。”

曹都放下手中的记录,看向王敬之:“敬之你怎么看?”

王敬之沉吟片刻,“属下以为,怕乱。”

“此话怎讲?”景吾有些不解。

曹都点点头,示意王敬之继续说下去。

王敬之解释道:“无论是秦家的漕运商会,还是漕帮,两家几乎垄断了武朝境内的漕运生意。两地府衙虽可协力办案,但难保不会偏颇于本地一方的漕运老板。若贸然采取大动作,势必影响漕运日常运作,其中会不会生出乱子,实在难说。”

曹都赞许地笑了笑:“敬之说得有理。这案子虽小,却牵涉甚广。若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连锁反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秦家和漕帮势力庞大,若是其中有人借机生事,后果不堪设想。由我们刑律院插手,反倒能压住各方,不至于让事态失控。”

景吾若有所思,点头道:“大人高见。”

曹都看向二人,“你们这一路辛苦了,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再详细议事。”

景吾和王敬之告退离开。他们前脚刚走出曹都的议事房门,一个身着黑袍的门猴便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

“大人,”那门猴低声道,“属下有事禀报。”

曹都头也不抬,继续伏案书写:“说。”

“方才有人送信来,说是给景吾大人的。”门猴恭敬地说道,“信中提到,有二人,大约是一对主仆跟随王敬之和二人来了上京,现下住在松泉客栈。”

曹都的笔尖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书写,“哦?可知那主仆是何人?”

“信中未提及是否为主仆,是属下猜的。姓名也未曾自述明确,仅有落款‘初九’和……和大块头。”门猴答道。

曹都思忖片刻:“知道了。你去安排人手,盯紧了松泉客栈。若有异动,即刻报我。”

“是,大人。”门猴应声退下。

房内重归寂静,只余曹都的笔尖在纸上偶尔发出的摩挲轻响。他停下笔,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

上京城的暮色渐渐降临,街上的人流开始稀疏。秦娉站在客栈的窗前,看着街上的景象,心中万般滋味。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卷入了一场奇怪的较量中。无论是秦家还是漕帮,抑或是朝廷中的某些人,都可能成为她的敌人或盟友。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她必须步步为营,才能保全自己,查明真相,还家中一个清白。

“小姐,”伊德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信已经送到了。”

秦娉转身,对伊德尔笑笑,“辛苦你了。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很艰难,我们都要多加小心。”

伊德尔郑重地点头,“小姐放心,伊德尔必定尽心竭力,护小姐周全。”

秦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至少她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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