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李珩骕,字之戟。

京城四皇子,颖悟绝伦允文允武,祖父曾亲自带兵平定关西叛乱,从此定下百年盛世江山。李珩骕是兄弟四个里面最像祖父的一个,且虎背蜂腰筋骨不凡,是顶好的习武之材,因而也是受先帝疼爱的孩子。

先帝登遐后,太子继位。朝中在一夜之间分为北东二党。

北党,以黑雀盟为代表,鄙夷不屑继位的太子毫无章法的治国之道,以致群起而攻之,以致宦官当政。

东党,为先帝亲信,都是些根基稳固的忠信老臣,只因太子为先帝亲封,所以对于脑袋不太聪明的太子继位一事并无二言力。

后来,李珩骕被封为平岑崇王,决意不参与这其中的任何一党,独立于北东二党之外。

他每日在崇王府中每日舞文弄墨,闲了就请来一些侠士与之过招,再或者去参加北东各党的各种宴请,受到了不少威逼利诱,不过总的来说,李珩骕在二十岁前也算是过了一阵安宁日子。

李珩骕的生辰在辰月初八,到了初九,新帝在东宫设宴,当晚血溅东宫,永王三皇子同样在府中意外饮毒身亡。

如今兄弟四个,就剩了二皇子李珩殊与李珩骕。

李珩殊母亲一族因参与朋党之争,遭流放千里,当时她已怀有身孕。李珩殊自幼生在边疆,因受母亲教诲,于八岁时自愿请命永不回京,此生戍守漠北边疆。

李珩骕知道,东宫不是意外,三哥的死也不是意外。

李珩殊称帝后,李珩骕自知接下来不会有自己的好日子过,生死之变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丢了诗集丢了墨砚,请命去往漠北,去他二哥自幼长大的地方。

李珩殊知道后并不意外,只是笑笑:“珩骕,漠北疾苦,你受不住。”

李珩骕沉默着跪着,心知漠北疾苦算不了什么,今日若是不走,明日死的就是自己。

至于自己为什么活到今日,或许是李珩骕从不问政的缘故。

李珩骕:“陛下。”

李珩殊叹了口气。

行至关中,李珩骕坐在马上回望东方中原,恰巧听到了李珩殊定下明殊年号的消息,目光瞬时冷了下去。

到了漠北,他更名换姓为陆不屈,做了军司马。

他将留在自己十九岁那年,因此并不取字。

陆不屈,至今已苟活六年。

这六年中,世道一年比一年差,先是明殊帝起兵,一扫前朝西域蒙怨,后是那支军队一路向北,直逼漠北,自己颈间觉得越来越紧,他曾不止一次手握长戟望向中原,望向京城。

心知那已不是儿时的京城,可心仍然愤愤难平,长戟握在手心里的那一截居然在一年年的眺望中向内凹陷。

何为国?何为家?

回京,这是他二十三岁时许下的夙愿。

夺位,他未曾想过。直到今日,一个千里迢迢自中原一路至漠北只为见自己的人,坐在自己面前,心中那由多年愤恨积攒而成是**终于被翘起来一个角。

这连陆不屈自己都没有想过,他目光沉沉,看向桌对面的贺殊途。

“你是黑雀盟的人?”

“还是,陛下的人?”

贺殊途挑眉,心想他居然不知道明殊与黑雀盟是一伙的事。

贺殊途笑了:“我若是陛下的人,您觉得自己还能坐在这里与我平等谈话吗?”

陆不屈懂了,指尖无规律地敲在木桌上。贺殊途不紧不慢:“明殊当政六年,您知道您这六年里究竟过得怎么样。”

他的目光缓缓侧移,落在桌面。

那里放着不久前陆不屈为了证明自己而放在桌面的军司马印,上刻四字,正对着自己。

贺殊途伸手,并指碰在那冰冷的玉章角上,指尖一勾,四字立刻朝向陆不屈,贺殊途抵着军司马印,向陆不屈推去,停在他眼下。

声音微沉:“您改名不屈,不也在这强权之下屈服了这么多年吗。”

陆不屈不言,但心中正受着巨大的冲击,此刻更是如坐针毡,他偏头看着身边兰锜上横放着的长戟,目光随着表面流光,停在向内凹陷的阴影处。

六年,足够使一颗明珠蒙尘,使一位巧舌如簧的人变得如鲠在喉。

贺殊途把握着整段谈话的分寸,使二人之间总是有着一种能够相互索取的动力。

“同为皇子,一位出身漠北,连京城的酒旗都未曾见过;一位出身瑞阙?,自小便在马上领略过宏伟江山。”

陆不屈移开目光。

“如今他高坐明堂,争权夺利?暴虐成性,仿佛只要国亡,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一般的糟践。”

陆不屈眉头紧皱,目光落在那与自己指尖相距咫尺的军司马印上:“你行路千里,不惜跑死宝马也要到漠北来找我,自然不仅仅只是想使我兄弟二人间心生间隙。”

贺殊途笑了。

陆不屈:“现在出门向东,我赔你十匹军马,算是偿还了。”

贺殊途觉得这人真有意思:“我那匹玄马可是从天下带下来的,哪是你十匹军马可以轻松比过的?”

陆不屈不说话了。

贺殊途:“当大王还是当天子,这可不是差之毫厘。”

陆不屈之前从未见过二哥,自己生在皇宫,只是听闻二哥永不入京。第一次见面,即是腥风血雨,以死威逼。

夺了他的家,伤了他的国,让这皇子之身只能落寞到这荒芜的漠北。

怎能不恨?

天上,武曲星耀眼。

桌对面,贺殊途语气依旧云淡风轻,他收回手,沉默了一阵又道:“半年前,李珩殊起兵北上。”

陆不屈抬眸,眼中尽是愤慨:“我知道……”

陆不屈接着说,语速变快:“关中,河西,塞北,三地叛军皆被武力压下。”

贺殊途笑,与陆不屈对视:“您觉得他们马上就会到哪呢?”

陆不屈拳握于桌上,额角青筋暴起。

“若是我说,在漠北我有一支可以少敌多训练有素的军队,因此,半年来我二哥迟迟不肯至漠北,”

陆不屈一挥手,扫落桌上的军司马印,坚硬玉石被扫至地面,发出脆响:“你们黑雀盟会认为,是我挡住了我二哥的路吗?”

贺殊途一愣。

若是他口中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真的,那陆不屈这是在确认,在确认如若自己起兵反抗,是否会在四方舆论中处在不利地位。

起兵反抗,此为反叛,大不逆。

可若是舆论向他偏转半分,起兵反抗便可被视为无奈之举,是名正言顺的正义之举。

陆不屈果然还是心存顾虑。

贺殊途没有直接给出回答:“就算挡路,黑雀盟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不是吗?”

陆不屈微微一笑:“天子说一不二,可我不是李珩殊。”

他仍在等待贺殊途的答复,贺殊途伏低身子,紧抓他的眸子。

“那,崇王这是心蓄谋逆之意?”

贺殊途的目光紧随着他,见陆不屈直身站起,走至桌边,双腿并起后颔首低眉,双臂擎高,声音洪亮。

“请先生赐教,为珩骕指点迷津。”

贺殊途转向他:“与你交心来讲,我不是黑雀盟的人,不是北党东党中的任何一人。”

陆不屈依旧跪着,点头:“我猜到了。当今世道,黑雀盟早不是一家独大,不是黑雀盟也正常,就算先生不说…我也不会揭穿。”

贺殊途起身,垂眸,俯身伸手,抬住他的擎着作揖的小臂,回答了他最初的那句话。

“如若你真有此意,当下不妨迈出谋逆第一步。”

陆不屈不解抬头,看着那修长的眼睫,门前梁下悬挂的门帘中透出的点点火光,落在贺殊途的眼睫下,凝固如寒雪。

抬在自己小臂下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将自己拉起,沉声:“比如,叫回李珩骕。”

军营外,李珩骕的肃霜军已整队候在门外。

身披大麾的李珩骕倾身为贺殊途掀起半边门帘,侧身礼让。贺殊途颔首,走出营门,看着自脚边延伸至不远处整个山头原野的肃霜突骑,深吸气。

贺殊途站定,看着李珩骕一步步走下木阶,走向单膝跪在肃霜军队首的那人。

那人缓缓将手中半块麒麟符节呈上,李珩骕手握那半块麒麟尾符,回头看向站在稍高位,正垂眸望着那麒麟尾符的贺殊途。

为首那人那是漠北的镇北将军,他双手将证其将军身份的麒麟符节送给李珩骕,贺殊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镇北将军居然也皈依了李珩骕?

所以他先前看到的优柔寡断自私自私的陆不屈,只是他为肃霜军的存在打下的掩护。

好一个深藏若虚,连贺殊途都险些被他骗了。

李珩骕从镇北将军那得到的半块麒麟尾符后,捏在指尖好整以暇地打量了许久,感受到贺殊途灼灼目光后,才伸手,将藏于胸前的那另半块麒麟首符拿出。

一手一半,李珩骕面向贺殊途,恰逢月亮从云雾中绕出,他迎着月光,缓缓将手中首尾两块麒麟符对到一起。

“先生,我李珩骕在此对天发誓,我肃霜军从此听从先生的一切号令。”

话音刚落,身后紧切跟上的是浩浩荡荡雄浑的声音:“肃霜军从此听从先生的一切号令。”

麒麟合一,浑然天成。漠北肃霜军这才在真正意义上,完全听命于李珩骕。

他望着李珩骕手中那块麒麟符,蹙眉,按理说镇北将军手里拿一块麒麟尾,那么另一块麒麟首应在皇宫,怎会出现在李珩骕手里?

况且在六年前李珩骕离京后,他便再无获得麒麟首的可能,如今麒麟合一,眼下只剩一种可能——

六年前李珩骕请命离京时,离开的不只有李珩骕一个,连带着的还有这麒麟首。

原来谋逆之意早已有迹可循。

李珩骕猜中了刚刚夺位时的二哥必定心思浮躁,必定荒淫无度暴戾恣睢,浮在眼前的这些还没看够,所以必定不会将目光投向兵权。

或是契机,或是智取,又或是天意,让这块麒麟首流浪漠北六年有余,直到今日才首尾合一。

北风吹过,贺殊途只觉毛骨悚然。

武曲星为何亮,李珩骕此刻心知肚明。

至于为何选在今日现真身,大概是因为李珩骕一直在等在一个像贺殊途这样,代表天意的人出现。

告诉他,时机已到。

当晚,李珩骕自诩为肃霜骠骑,随军一路招兵买马,招降纳叛,最大程度地抹去行军痕迹,一路南下,直抵李珩殊的北上军队。

贺殊途将自己那匹花马送给了肃霜军,自己则用符咒潜回京城。

自那日在扶醉归与宋霁璟一别,贺殊途刻意露出些马脚,于是他就被宋霁璟一行人盯上,经过骅南裴岩多日摸查踩点,早已将贺殊途死死盯住。

贺殊途对此早有预料,在他故意在越下窗棂的那一刻,回头与宋霁璟对视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必定会引起这些人的公愤,知道被自己扰乱了查案头绪的宋霁璟一定想将自己千刀万剐个遍。

想到这里,贺殊途微微勾唇。

如此,自己不妨再露多出些马脚,让这出戏更精彩些?

稍作整顿的两日后,正逢中秋节。

扶醉归内,笙歌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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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疆
连载中竹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