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左利手

“我先要去盯布展,等下一起把串词也过掉。”程莫霄匆匆交代一番,转头迈步施工区域。

朴晚也想跟上去,她想看看所谓需要馆长亲自跟进的布展,到底是个什么阵仗。

只是黄昏适时横插一句,抬头补问着朴晚:“朴老师,那个楼上还有点其他的展览,要不咱们也逛逛?这现场还挺脏的。”

又是主厨又是老师的,给朴晚绕的有点迷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不过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在这儿,程莫霄是主,自己是客。

要收着点。

“哦对了,这个您先收着,我们这里闸门进出挺不方便的,下次直接用这个滴一下就行。”边说着,边将一张影印二维码的套腕挂卡递给朴晚,上面绕着根亮绿色的电话线绳圈。

将腕卡揣进兜里,朴晚又顺脚踢了踢不知从哪刮来的一小块毛毡毯,端着嗓子:“那我不转悠了,早对完早结束,等会儿路上容易堵车。”

美术馆离家里确实还挺远的,如果在这儿耽搁时间太久,正好赶到下班高峰回程,主干道铁定堵的要死。

更何况,万一上楼溜达的时候遇上程莫霄,就自己这没什么艺术造诣的实心脑子,连梵高和莫奈都未必能分得清,一开口恐怕会暴露短板。

还是速战速决吧。

黄昏低头看了眼表:“也行,我跟馆长说下,咱们先快速过一遍,尽量不耽搁您太久。”话音刚落,探身按了下电梯按钮。

“还有呃...朴主厨,其实那个操作台和我没什么关系,是馆长找人处理的...”电梯运行的声音不大,衬得小姑娘吐字清晰,她顺手摸了摸脖子,逐渐收声:“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利索不利索。”

“害,没这事儿你也利索。”

朴晚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人话。

休息两年,都不太习惯插科打诨地商务客套了,就连江芥平常用的那一套,她耳濡目染也没学会。

得了,闭麦。

电梯的数字屏从负一变成了三,两人一前一后的踏出电梯,朴晚径直走进会议室,黄昏则直奔自己的工位拿稿子。

需要跟进核对的主持稿也没什么着重需要注意的大问题,主要是品牌方想在主厨身份和菜品内容上做点文章,一开始找她来也是冲着她米其林三星餐厅主厨出身,头衔身份上都着实可圈可点,再端出点星级餐厅的菜品水平,让这顿饭有些排场就行。

所以找朴晚亲自来复核,无非两个目的:要么美化头衔,让个人背景听着高不可攀;要么把食材捧得珍贵点,凸显珍奢。

黄昏分了分手里的文件,又别了三支笔,开口说 :“程馆长马上就到。”

这话仿佛在哪儿听过,感觉很熟悉,朴晚接过递来的讲稿,低着头寻索着不太完整的回忆。

好像是就在这个馆里,也是黄昏嘴里说出来的,那时候一抬头就看见程莫霄的脸,还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现在...

高挑的身影推门而入,雷厉风行:“不好意思,外头耽搁了点儿时间,开始吧。”

抬着嗓子,声音却像根中空的虚竹,根本谈不上厚实。

落在锁骨处的垂发跟着站稳的身形动作前后甩了甩。

现在也是!

朴晚刚从记忆里程莫霄的那件白衬衫逃遁出来,转眼又迎上眼前这件灰高领,她很怕自己一激动脑子发热,脸也跟着泛红。

早知道出门前就多上点腮红了,就算脸红也不一定被察觉。

黄昏清了清嗓子,翻开讲稿,逐字划线:“那我先念着过一遍。”

“水金龟源自潮府,配玲珑素瓷玉碗,几缕澹烟疏音,舞已尽意,携武夷岩茶一盏,烦请众宾共饮清汤雅欢。”

程莫霄身子向后靠了靠,目光在纸上和黄昏身上来回往复,翘起眉角疑声:“这什么东西啊?”

只见黄昏半伏着身子,继续:“这是前茶串词,接下来是前菜。”

不光程莫霄听得一头雾水,朴晚更是用拳头撑着个脑袋,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要命了。

这串词文绉绉,难不成自己也要来两句之乎者也?

“前菜:臻萃和牛肉,馥郁酱汁裹覆新鲜蔬食,丰膳适口;前汤:上乘欧洲奶酪搭佐季节坚果,奉浓汤一盏。”黄昏言语间顿了顿,看向二人。

朴晚懵了,讲了半句哑迷,停顿一下意思是在等自己给点儿反馈是吗?

“我原始人,您继续。”她说着又无奈挑眉,朝前拱了拱手。

一句消遣,引得邻座不经意地勾起嘴角。

“主菜是重点:起十三世纪皇室之姿,山珍时令松露,置肥醇鹅肝,馥层叠罩弇;动目踏花毡,仙仙鱼子底,醴泉中鲈,鼎釜中蓟,呈食鲜一盘...”

“十四世纪。”朴晚垂眼倦声:“黑松露是吧?”

几乎称得上是下意识的回答。

不过朴晚上学时候一听见古文就犯困,这点纸面上的东西,还真有点催眠的本事。

程莫霄抬头看了看她,玩味地抿着嘴巴,朝着朴晚的方向推了下水杯。

只剩黄昏控场主持着局面:“那朴主厨,我这边还差一个您的介绍,您看...”

“随便,写什么都行。”

“那好,我就看着填了,到时候再跟您核对。”黄昏说罢,抱起文件夹手扶转椅站起身。

身前的程馆长欠身让路,轻声:“黄昏,你什么专业的?”

“中文。”

程莫霄点点头,自言自语:“难怪...”随后深呼吸,又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先去忙吧。”

坐着的翻看眼前那两页纸,怪不得黄昏要读出来,白纸黑字,自己认都认不全。

翻来翻去,文盲何必自讨苦吃?

会议室只剩下两个人,程莫霄拉了张身后的椅子,又坐回朴晚旁边。

“词用的还怪晦涩的。”鼻腔轻哼,像是自嘲。

程莫霄,还会自嘲?

从刚才那一长串摘句寻章的段落里缓过劲来,朴晚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这是程莫霄公式化的一板一眼之外,鲜见的属于人的痕迹。

她想打趣两句,可程莫霄却先声视察起工作来了:“晚宴备品都没问题吧?”

朴晚伸手够纸杯,捏着顺了一口:“没问题。”

空气里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嗯。

半晌,又是这个声音。

“最近生意怎么样?”程莫霄低头揉着手腕上的扣子,缓了缓:“应该没什么麻烦事吧?”

在会议室里拉家常,蛮奇怪的,朴晚总觉得这种太亲切的话题,需要配点花生瓜子,再不济干果蜜饯也成。

毕竟这话,她只在过年回家的时候,听烦人的亲戚唠叨过一两回。

“怎么可能,哪会有人找我麻烦...”又顺了一口。

报喜不报忧。

这一口水朴晚抿了半分钟。

程莫霄的角色,是可以同谱开心事,也是可以共庆摘星辰。

唯独不是可以倾诉抱怨的那个。

在朴晚对她的感情里,一直都有点儿“怕”的成分在。

开始两人合租的时候,她怕自己身上的蒜味打扰程莫霄身上的仙气儿。

后来在一起了,她开始怕程莫霄随时会松开自己的手...

现在又因为怕,朴晚提心吊胆有没有哪句话说错,哪里做的不称心意。

畏手畏脚的,怕惹得程莫霄再次转身离开。

把只有二十三岁的朴晚能接受的选项,放到二十九岁的朴晚身上,她早就没了那颗大心脏,遭不住的。

只愿这让人琢磨不出答案的离开,别再出现第二次了。

之后的道别,没有说拜拜,而是互诉了再见。

因为不隔几日,又要相见。

黄昏给朴晚的陈词依旧拗口打嘴,但鉴于是品牌方特意要求这样东方意境的言辞表达,大家都不好说什么,朴晚照着念了几遍,却还是磕磕绊绊的。

她不太想承认自己笨。

“要不这个介绍词就看着来吧,就算我出去也够呛能看清。”朴晚扬头看了看现场起高架的布灯,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品牌方的负责人匆匆赶到,对着黄昏说:“座次名卡上桌了吗?时间不多,要安排空镜了。”

“哦,好。”黄昏翻了翻聊天记录,应声迈腿离开,只剩朴晚原地抖了抖手里的文稿,默默叹气。

这次晚宴她带了四个帮厨来,人不多,足够应付局面。再加上食材的处理已经基本妥当,站在备间,只待开宴。

朴晚撑着手下的操作台,支了支肘,脑子里忽然冒出来黄昏那句话。

这台子是程莫霄找人处理的。

程莫霄,怎么这么了解自己身高?

虽然说交往过一段时间,但这中间隔了六年,也没把握恰好位置及腰吧…

她心绪不宁的抚着表面一层不锈钢板,从备间探头直奔宴厅,摄影人员早已尽数离开,留了几席摆好的空宴桌在大厅里,桌上都设好了座次对照的指引名卡。

绕看了一圈,朴晚在桌花最特别的一桌看到了程莫霄的名字。

馆长坐主桌吗?

她又撇了一眼旁边的卡片,姓刘,印象里好像有这么一个人物姓刘。

别是来试菜的那个吧?

有那么一瞬间朴晚想给这个阴阳怪气的刘姓女士换个位置。

但也只能想想,终究她没这个干预的权利。

挽了几下袖子,朴晚垂手把程莫霄的餐具重新摆放,又按着指宽挪换掉杯子的位置。

才从电梯下来的黄昏,远远瞧见朴晚在宴桌前摆弄着什么,以为有要紧事,抬腿要前去查看情况。

“已经有宾客到场,各方工作人员就位。”对讲机里突然传出指令,朴晚随即转身,消失不见人影。

黄昏上前走近主桌,只有程馆长的餐具被左右调了方向,酒杯都被移到左手边。

对啊,怎么忘了程馆长是左利手这茬。

她看着朴晚离开的方向悄悄感慨,术业有专攻,说得不无道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当年不肯嫁东风

捡到野男人后他称帝了

经年烈酒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小船三年又三年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注脚
连载中炸鸡大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