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勾的动作算什么,在害羞吗?还是疼?
可抽筋的肌肉哪里还能用上力呢?
朴晚瞥见卡在车门与后座靠背里的程莫霄,稍稍不自在地偏了下脸。
真新鲜。
这人向来讲究穿搭,夸张到睡衣和内衣都要配套着穿。
总是一副过分好整以暇的姿态,自己是知道的。
现在仅是一双袜子被看见而已,至于吗?
角落里的那位咬唇没吭声,净白的脸上只示着不耐。
难忍,甚至在回躲。
果然还是痛。
“...放松,抽筋都是这样的,得揉一会儿,要不你抓我衣服?”朴晚一边轻搓腿肚,施力揉按,一面极力换了副温柔姿态,把风衣衣摆从身下扯出来大方地递到程莫霄手旁。
那人正深浅呼吸,怔住睨了一眼。
没接。
“我没骗你,抓着东西转移注意力能缓解不少呢,要么你掐我也行,一起疼心理也会好受点...”
说着她又撸起袖子,伸出那条带疤的手臂,大义凛然地朝前探了探。
要疼一起疼。
眼下如此逼仄的后排,朴晚能拿出来的也就只剩这么点‘义气’了。
她自然是无所谓被掐,厨房呆久了练得胳膊也皮糙肉厚的,肤面疼痛已经算是小打小闹,没到出血程度的话都不值一提。
怪只怪这晚间车内灯不够明,唯独却把疤痕照得足够清。
滂沱雨夜,这曝露的旧痕本该有反应的。
尚还没等自己辨清。
那块表皮略显萎缩的嫩肉就被另一种酥痒覆盖。
凉意在皮肤上绕着圈地轻抚,指尖贴着皮肤,随后探进了朴晚熨烫的掌心。
轮廓交叠,十指相缠。
“好。”
道不明的心思获释般窜逃。
堆聚,滋蔓,最后充斥整个车内空间。
朴晚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个圈套。
疼痛现在变成了只有彼此知晓的加密暗码,不用开口明说,也无需刻意揣度神色。
全凭相触的肤指骨节间加施一点点力道。
攥紧,松缓。
那股疼麻就好像真的顺着皮肤外缘转移到了自己这边,朴晚竟然感觉自己也跟着快使不上力了。
身子一僵,她不经意间生出一股像猫被抚过后脊那般的轻颤。
这太近了,朴晚想。
怎么揉个腿还能过分亲昵到这种程度?
呼吸幅度被放大,硬实的布料摩擦声也尤为突兀,弥天的雨珠在车外狂乱,作势要给玻璃内映托一些理所当然。
然后含蓄地犯错。
再把过错栽赃给顺水推舟...
像跨年夜那样,先越界,再缓缓。
朴晚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比那晚发生的更棘手难办。
“嗯...应该差不多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收住搓揉腿腹的手,紧着给自己找补:“缓一缓。”
「缓一缓」这个词最近出现的频率太高了,朴晚自己也这样认为。
只要过分接近,这个词就会突然蹦出来震响警铃。
又好像程莫霄总会有意无意拽地近点距离,用完全陌生,根本不像她的方式。
和谁学的呢?
手上切实交握的体温被慢慢抽走了。
“谢谢。”
程莫霄撑着手挪了挪身子,坐正了些才一拐话头:“你上车时候要说什么来着?”
话题换得这么快,反倒让朴晚更确信刚才是个圈套。
不过她也忘了要说什么,这人一说腿麻,自己全然把台词抛脑后了。
“啊?”朴晚咧了咧嘴,应得犹豫。
“你说今天什么的...”
“哦哦...今天是我朋友生日,你要是不来江湖救急的话,我可能要被拉去第三场继续喝,谢谢你啊。”
朴晚应话间左右小幅扭了扭脖子,光坐在这儿说干巴巴的,她又随手划了一下窗子内侧的水雾,擦一小块儿清晰出来,眼见着又被烘热的空调重新附上一层朦胧。
擦了也没用,内外温差太大就会这样,但也不排除车内空调太高了。
不过,温度高不要紧,程馆长的回答总该冷得降温。
等一句‘嗯’让自己凉快凉快。
“认识十多年的那个?”唇线一动,程莫霄提了个稍作求证的问句。
啊?
却对朴晚来说是破天荒的回答。
以往相处经验来看,程莫霄回一句‘嗯’,这话题就结束了。
现在又来探问这层关系,而且是不止一次地在这个问题上确认。
和谁学的呢?
朴晚随便笑笑:“对,你应该跟她打过几次照面...”
目光一滑又瞧见了刚才顺手抹花的玻璃,小块清晰不见,已被一层新的朦胧盖死,颜色浅了些,尚且分得清边缘。
她突然意识到不论自己怎么比对,拿着六年前漫漶的记忆对照现在的人,只会变得更疏离陌生。
这是事实,缓一缓这个选项的唯一结局。
自己是不是又填错答案了?
怎么办...
“晚晚?”程莫霄察觉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甚至不用仔细观察:“想什么呢?”
前两个字清晰得打耳。
明明只问话就够了,可程馆长还是加了个亲昵的代称,冷不防地又变成拢近关系的工具。
和谁学的呢?
“程莫霄。”朴晚开口闲逸又懒散,勉力表现地没有被这事困扰到:“我能问个问题吗?”
那句‘对我来说很重要’刚到喉口,就被咽了回去。
她演技差,自己有数。
“嗯。”
“六年里。”唇畔笑意未收,朴晚看向她的眼睛着意:“你有没有过其他人?”
顶光冥冥。
不足以看清细微神色。
“没有过。”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可以信你吗?”
脸上一瞬出现了平常那副示人的温和面容,笑得公式:“当然可以。”
越温和,越生疑...
明明有其他万般清晰的表情,非要用这一个常态的笑应自己这句提问。
心念被悬着,感觉落不到实处。
定是自己今天喝得不舒服,才愣是生出了这些狐疑的心思。
“那你呢?”
“也没有,一个都没有。”
“嗯...”
回答又变成了单音节,朴晚却觉得亲切自在了不少。是肯定,单纯回应,还是根本不在乎,都有可能。
却无形中滋生出按套路出牌的心安。
“你腿怎么样了?还...”还没说完,手机消息提示音掐断话声,连着几下,很刺耳。
朴晚眉头微蹙,探着胳膊摸回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一条社交媒体的热搜提醒,再有就是江芥一大帮人去清吧喝第三场的照片。
她看了一眼便随手回两句,刚要放下屏幕,又想到什么似的把模式调成省电静音。
手机电量见底,若不是程莫霄找到包厢门口,她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对了,你怎么找到包厢的啊?”
“发消息你没回,进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
“遇见?”
“嗯,遇见你在走廊里...”程莫霄语间带了一点调侃色彩,扬起轻笑:“壁咚。”
是那个时候?
“...啊?那是睫毛掉眼睛里了,我给她拿出来。”声音抬高了两度,反而解释起来缺了那么点真实可信的成分。
窝在角落里的人笑得松缓,自己摘下放在朴晚身上的腿,套上鞋筒温声缱绻:“嗯,现在扯平了。”
还得是混迹名利场的人才能游刃这样的善面,不管是如何的情形,程馆长都是这样一副笑容,用上扬的嘴角盖住全部真实意图。
千百个迥异的问题,都能套用同一个公式。
这个习惯是起初做拍卖行业时留下的,艺术交易不应该被情绪左右,本就性子温,面上带笑这种要求对她来说也不麻烦。
只是难为了朴晚,徒增了解读的工作量。甚至更多时候,读不出来靠硬蒙。
十个答案里总归有一个接近的。
“所以你根本就没事?”
“小腿确实抽筋了,我经常腿麻。”套上靴子,笑容不减:“可能是缺钙,也可能是供血原因。”
“缺钙要多喝牛奶,补充维D...”几乎是下意识的做答,职业病犯了。
刚才还在那儿想入非非的,这会儿又给人提意见...
自己像个傻瓜。
朴晚收声抿嘴,没再言说。
坐在车里歇了好一会了,雨不见停,程莫霄坐起身,发尾划过椅背,布料也发出窸窣摩擦声。
“走吧,出发。”司机拉开车门,又迅速钻回驾驶位,抬手灭了顶灯。
朴晚也打算下车跟到前面去,手刚搭上拉扣,只听前排程莫霄开口:“不用过来,下着雨呢,在后面坐好。”
在后面坐好...
她忽然想到如果坐在后面,江芥会说:“到前面来坐,不然搞得我像个网约车司机。”
强调过很多次。
“咔——”锁扣暗松,朴晚还是拉开车门,淋了一步雨进了副驾驶。
“别了,我坐后面把你搞得像个网约车司机似的。”扯着安全带,她有意无意地强调这些礼数问题。
“这有什么关系。”驾驶位笑得松弛,伸手调低了空调,单手扶弄方向盘起车:“今晚我就是专程过来做司机的。”
眼神专注,嘴上却在吐露着些又会让朴晚心生涟漪的内容。
专程这个词掺杂了太多不能多想的情绪色彩。
朴晚向后靠了靠,视线顺势偏了司机一眼,侧面瞧去,这不着风雨的脸竟多了些冷感。
因为唇角是平的。
“怎么了?”话语间唇角就起翘了,扬出一个肌肉记忆般很亲和的弧度。
借着平行驶来的车灯,程莫霄耳垂上闪过道晶亮,小小颗碎钻,和素容很搭。
“耳钉很好看。”
“是吗,送你一对?”
“不要,你知道后厨没法戴东西的。”
一句抬笑嗔怪,轻着语气,绕开了耳钉问题,反倒是浅浅埋怨起那人的不得规矩。
在厨房呆太久了,会不自觉地搬出这种理由做借口。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明明不在厨房的时间也很多呀...
“嗯。”
许是这声嗯回应得太过低闷,朴晚也觉着自己刚刚否决得快了些,随即又转念补了句:“要不你送我双袜子吧,和你一样的就行。”
那人随即高抬嘴角表情生动:“好啦不准再提了...”
朴晚只瞄一眼,立刻收回视线,惊觉一脚刹车,稳稳停在了信号灯前。
红灯还有十九秒。
司机偏身翻找储藏盒。
还有十二秒。
前探搜觅中控台。
还有九秒。
挪腰掏寻外套口袋。
只剩五秒。
闪身踅摸胸口处内兜。
掏出一张名片,程莫霄低头确认了一眼,随即用手掌护住四角,在油门起步的间隙,摸索着把卡片塞进朴晚的手里。
称得上有些失仪的摸索。
这名片大可以直接放在腿上,要么放在中间任何一个位置,又不急这一会儿...
朴晚垂眼看去,没有过分留意手心里的字迹内容,反而注意到了卡片上略存的体温。
她不愿意承认会被程馆长这些若有似无的小动作拨惹心思。
到底是和谁学的呢?
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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