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正题上了呢。
“那时候没法把你拉出来,既打不过脏水,也没理由伸手...联系不上,不知道你计划什么;那阶段我探了很多口风,都说这种负面新闻对你的职业来说应该是没戏了,你们这行性别歧视太严重,自立门户反倒更妥。”
又是这件事。
朴晚沉了沉眸,刚才听故事的欢喜劲转瞬消弭,埋头静静坐着不再应声。
“我的行业帮不上忙,资源也很局限,后来因为那张手稿认识了温彦,白天你见过,她想回国,要提前做点文章。
“空降接管大区的话需要先通过总部批准,只是不知道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总部在最后把决策临时改成了外派杨奇,杨奇本意不想离开欧洲,所以一来二去,我们私下做了个交易。”
“嗯?什么交易?”在这突如其来的摊牌面前,朴晚看不懂说话人背后的用意。
“我帮温彦站稳脚跟,造一个可靠又不会出差错的「自己人」,铺她想要的;交换条件是借她们的手把你捞出来,毕竟你们之间听起来关联多一点,馆里都是展品,没有合作的先例,平白无故推人出去既不合规矩,也有失权威,容易落口舌。”
“那时候清水主动参与晚宴竞标,场地费让了15%,刘总那儿是能把你推出去最好的机会,品牌够响,你以主厨身份登场,合情合理。”
“至于同行官的角色嘛,这个位置对温彦来说很关键,绝对不能拍板MetroE;不过战略部有自己的小团体,杨奇是空降兵,横插一刀很可疑;温彦只做决策签字,不方便出面干涉人选。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让你看上去既没有后台阵营又有性价比,值得他们改变方案主动来抢人。”
一改平常的隐语不言,程莫霄句句都挑了重点,像是有备而来。
反倒是自己接收的信息太多,朴晚在脑子里要拼命消化这其中利害。
“清水树大好乘凉,很早之前馆里计划了个女性周期展,来照应MNF,这样你可以做开展第一枪,身份和其他几位一样,都是「跨界艺术家」。
“但从刘总的角度上看我更像是高攀他们的晚宴给清水造势,所以明里暗里一再用版权的事情磨我耳朵,随她吧,反正只合作一次,后续也不会再有瓜葛,场地费上索性打个折就算是我个人补偿了。”
说到这儿,程莫霄声线轻快了不少,难得在这人身上见到一副释然的状态。
“再那之后清水,刘总都提了你;宴上我和杨奇又演了那么一出,所有人都听到我们对话,你还出来打了照面,这样MNF才能顺理成章地自己找上门牵线,你们行业相关,大家会误以为MNF在趁热打铁,抢占一个有十足潜力的营销噱头。”
原来杨奇那天也在现场吗?
自己怎么没印象?
“水花一大,肯定会牵扯旧事,尽管不清楚是谁在翻旧账,但以我现在的位置,总归有话语权,舆论波及多方利益,可能除了清水之外,MNF也去找过,谣言嘛...见风使舵,虽然没法让脏水凭空消失,但我能让受害者出现在大家眼前。”
“把你推高,再推高,送到风口浪尖,最好全部人都能看见,就等着红眼为一句「凭什么」拿你开刀的时候。”
“我才方便站出来解决。”
说说停停,语气淡淡。
“捞了你,温彦趁着尾声伸手布了两条线,一是做给总部看,二是铺新换血,但这些还不够让她回来;MNF首期栏目反响不错,第二期牺牲了下杨奇,和我们三个赌的结果一样,不买账;但凡涉及到同行官事宜,她就又可以借题发挥,以最快速度站出来做‘弥补公关’,拉一波品牌好感。”
“好在两次都有成绩,总部又注重效益,调任进程蛮顺利的,接下来你只要配合MNF就好了,应该还有很多内容要同行官露面。”
声音稍作歇顿,不再有后续。
“没了?”
“没了。”
半个小时,浓缩出从前两年,原来一切刚刚好的“运气”,都是这人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成就出来的自己。
明明是这么错综复杂,让人头晕的故事,上次却也是在这张沙发上,程莫霄用寥寥笔墨,一句带过。
这是什么情况啊?
今晚自己本该兴师问罪,怎么会换来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解释呢?
朴晚没曾设想过程馆长这一系列恰到时机的出现,还可以串成这样一条有完整动机意图的逻辑线。
酸酸涩涩又道不明的情绪堆堵在心口,大脑也跟着有点儿宕机。
整个世界霍然成了一个闷在鼓里的大影棚。
一时间满腔的怨气被倏然掀开的鼓皮惹得不知道该呈现什么姿态,甚至觉得自己被后知后觉的傻气缠身。
坏死了!
朴晚当下给不出像样的反应,只顾撑着沙发逃一样跛着脚往阳台钻。
“晚晚?”程馆长却跟在身后紧着把字音咬得无端宠溺。
“我吹吹风...捋一捋,我得消化一下...”
早春夜凉风阵阵,阳台钻进的身影后跟着身影,屋内投屏的幽蓝软光四散,无人再关心画面。
“在想什么?”
程馆长平静着脸垂睫端视,眼神有种琢磨不清的...和蔼。
似是能容得下世间全部莽撞那般。
好柔和,像温水,不烫也不凉,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除了身高有些压迫感,其余清汤寡水的面相也没什么攻击性,一笑起来人就像化开了,点缀的泪痣也清丽...这样淡淡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心思深沉呢?
朴晚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思忖起这些事情,她敷衍地镇了镇心神。
“咳...程莫霄,你会骗我吗?”
面前人顺着问句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天电话为什么说在馆里?你不在虞城吗?”
程莫霄神色微滞,一转又清明:“我身后眼睛很多,不能和她在滨城有太多私下牵扯,那天也只抽了根烟。”
“虽然不清楚温彦早上和你讲了什么,我和她之间真的就这一个交易,对等条件,其余说的你都不要信...”
程莫霄唯独在澄清这件事语速提了些,表情也开始生动。
看来一向古井无波的程馆长,慌了。
“你慌什么?”
空气静谧,话音像水滴,啪的一下砸进心湖里。
涟漪都变得好大声。
在用一面之词强调这不是“骗”吗?
她确实慌了,在慌上生惧。
程莫霄暗暗懈了口气,等待宣判结果。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莫名想当着朴晚的面,坦白全部不经商量就擅自铺路的决定?还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又急又躁又不自持,甚或是今晚还故意让自己过了敏...
桩桩件件,是为了纾解那点顺着皮肤钻进情脉,还在游走全身的痒吗?
好痒...
朴晚挑了挑眉,避而不谈先前的内容,转口又问:“那你今天找她是什么事?”
不是“她找你”,是“你找她”,程莫霄,我建议你想好了再回答。朴晚在心里悄悄拦了道标准,不动声色地做着判断。
“温彦有个妹妹,是独立画家,想在清水办展,但现在够不到馆里资格线,之前黄昏她们拒过一两次,没想到今天她发消息说在你那里。”
“画家?”
“嗯,她妹妹创作过《靛》,对蓝色的考量挺有个人见解的,从专业角度讲作品也能做文章,不过入馆有硬性标准线,我身后的墙太透风,实在不方便松这个口。”
“你为难的话,那找安德鲁授权不就好了?你之前不还给过我邮箱的?”朴晚没有过多思虑,继续直白地追问。
“不一样,首先要馆内评定,再拿到我这儿过第一关授权,安德...反正给不了。”
程莫霄话到一半遽然噎住,深浅呼吸后便不再过多解释。
嗯?
不会吧,程馆长?
朴晚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个让自己满心欢喜,重振旗鼓的亲授,根本就是这人演给自己看的门缝,一个大门缝。
近乎直接开门的程度。
隐去中间环节,让过程从一开始就像是自己壮着胆子跟安德鲁争取来的,没有人站在背后,孤军奋战。
连自己都这么觉得。
尔后的合作皆是价值驱使,帮忙尽是利益使然。
和程馆长无关。
甚至看起来和所有人都无关。
朴晚只当运气好,完全不想这一连串的运气有多蹊跷。
是该说这人那时是尽心竭力的偏袒呢,还是说一开始就在撇清关系,不想搅进这场浑水里呢?
可能都有。
不然怎么会私下在自己这儿加了场哄傻子开心的戏。
哦对...还不只一场。
真真假假迷人眼。
她已经快分不清这大世界的草台班子里,究竟哪出戏才是真的了。
朴晚下唇紧了紧,用更切实的语气接着问:“程莫霄,那你为什么要选今天告诉我这些?”
“我怕温彦去你那里乱讲。”
也怕你从别人嘴里知道始末后,会误以为我在可怜你...
还怕我们就这样真的结束了...
程莫霄藏了藏心绪,又温着嗓:“更何况你的演技,不过关。”
啊啊啊!恶劣!恶劣死了!
拉踩就算了,为什么刚才那些话不早一点告诉自己?为什么瞒了这么久,非要磨到今天?
如果自己早一点知道这些事,就不会对着突然摆在面前的选项失措,就不会对着事情结果平生揣摩,更不会,更不会...
更不会平白无故生那么多没必要的气,也根本不需要雾里看花一样给模糊的过去做注脚。
她会不顾一切地和程莫霄重新...嗯?等等等等?
打住。
这是感激,是感谢。
不是喜欢。
万幸,情绪及时踩了刹车。
换回了理智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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