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靖王

如果可以选择,李瑾宁愿同动物打交道。

他精通骑射谙识马性,再野性难驯的烈马到他手里也俯首帖耳,降伏惊马更是拿手本领,只是制服胡人进献的“追风”费了点工夫。

中原自产的普通马匹无论个头、体格皆差了一截,李瑾根本不怵,似一堵墙挡在少年跟前,抬手勾住马嚼子往下一扣,凑到竖起的马耳边下令,“吁……”

传说中冷酷严苛的铁面王腾出手轻轻摩挲它颈脖上的鬃毛,“别怕。”

这低沉的声调、醇厚的嗓音、高大的身形、宽厚的肩膀,难道是……

白衣少年的心头猛然狂跳,不亚于万马奔腾。

李大将军亲自顺毛果然奏效,那棕马四蹄发力跑过大半条街,终于肯消停了。

焦急的御马者方松一口气,勒马跳下雕鞍预备行礼道谢,结果张大了嘴说不下去:“皇……”

下马的是四皇子靖王李玧,万没料到督管全**事的镇北王居然像他一样有空微服私游,故而十分惊讶。

李瑾丢去个制止的眼神,李玧立刻会意,恭敬地改口作揖:“大哥!”

——这可是十七岁代父执掌玄武帅印、令敌军闻风丧胆、声名赫赫的大梁战神!

诸兄弟中李玧排行老末,李瑾长其五岁,离京时这幼弟尚是个啥事不懂的小屁孩;返京后两人仅在几次必需表演“父慈子孝、叔侄相亲”的皇室家宴上礼节性地碰过杯,那点儿李氏的血脉亲情简直稀薄如水。

他略一摆手,“四弟不必多礼。”

旁边聚拢了不少管闲事的,他们打量两名魁梧威猛的成年男子,衣着、外观貌似平平无奇,然而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华贵之气,尤其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一脸严肃不怒自威,一副爷不好惹的模样。

一群人专挑软柿子捏,指着少年郎交头接耳,喋喋不休。

“你瞧瞧,人家的脸都吓白了!”

“欸,那好像是百草堂的……小陆大夫?”

“真的是他!是陆大夫!”

“对对!就是他!”

“……”

没有哪家的儿郎生得那么雪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瘦削的腰肢,也没谁喜欢成天穿着一件非常不耐脏的寡淡素衣,这几件成为百草堂陆大夫摘不掉的标签。

李瑾最讨厌他人多嘴饶舌,冷冷地环视一圈。

这一眼堪比秋风扫落叶,分明写着“尔等退下”四个颇具威慑的大字,围观群众顿觉气温骤降压力倍增,纷纷迅速退散。

李玧则从一句“四弟”中找回了几分久违的存在感,虽然他晓得那不过是虚礼客套,但这话出自一贯惜言如金的堂兄之口,显得格外珍贵。

两位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对他一直是爱理不理,近年来太子、齐王着重培养各自势力,你争我抢忙得不可开交;他这靖王乏人问津,最落魄的时候连底下的宫女太监都来踩一脚,可谓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大哥说哪里话,是这不争气的东西冲撞了大哥!”

李玧带着些许愧疚拍了拍恢复乖顺的坐骑,想起应该关注下在场的另一人,毕竟刚刚目击者众,万一追究起来恐不好交差,于是向半路冒出来的倒霉蛋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你怎么……”

话讲到一半遭了咒术般生生噎住,李瑾不免纳闷,莫非又是一位宫里的熟面孔?

他一转头,霎时明白了。

这张脸于他而言确实不算陌生——恰是昨日傍晚洒金街头遭流氓调戏、他派副将出马解围的那一位。

当时李瑾凭借常年射箭练就的绝佳目力遥遥一望,已是一瞥惊鸿;而今美人近在咫尺,才发觉他实在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少年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明艳无俦的玉面配上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好似仙子下凡;特别是那对藏在两排浓密长睫毛下的眸子灿若星辰,一双剪水瞳仁澄澈晶莹,像嵌着两颗璀璨绚丽的黑宝石,又像养着两丸盈润灵动的黑水银。

凡尘俗世竟有此绝色,真真勾魂摄魄,无怪乎四弟临场失态。

这等佳人埋没于市井街巷,实乃璞玉蒙尘明珠暗投。

李玧啧啧叹惜,突起的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数次;他足足发了半晌的呆才回过神来,赶忙换上文雅的称呼,语气和缓态度恳切:“请恕在下冒犯,公子是否无恙?”

朝思暮想的恩公站在眼前,陆瑜无端涌起一阵别扭的醋劲:原来大将军的柔声安抚非是他一人独享。

之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李瑾身上,李玧的问话传来,他先是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待认清靖王的样貌后,一种难以名状的惊惧瞬间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敏感地爬上每一根神经末梢,双腿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栗。

七月中旬的晡时,灼烈日光均匀地涂抹在繁华长街的每一寸角落,太阳之下的陆瑜猝然遍体生寒,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小腹偏右的一块地方。

那块曾经流血不止的创口随着光阴流逝慢慢愈合,却留下无法消弭的疤痕和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情形怕是真的吓到了,李玧走上前接着探问:“敢问公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如蒙不弃,在下送公子回家歇息可好?”

靖王一边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一边步步逼近,而陆瑜置若罔闻,不自觉地贴紧了李瑾,仿佛把这位轩昂伟岸的男人当作现世安稳的依靠。

美人儿更……信任自己,微妙的胜负欲莫名升起,李瑾的唇角微微上翘。

一丝清新淡雅的味道钻入鼻孔,他长年镇守大梁北境,军情危急时泰然自若面不改色,此刻嗅着少年好闻的体香不禁心旌神摇。

李玧是被父皇和宫人冷落惯的,眼见少年明显的躲避,忽然心生伤感:自个不管到哪都是讨人嫌,哪比得了手握重兵、名扬四海的堂堂镇北王?

李玧苦笑着找台阶:“是小弟愚钝了,这匹驽马远远比不上大哥的追风,前头碰上一熊孩子非要试一试刚买的炮仗,‘砰’地炸响,它一听就惊着了,怎么拉都拉不住……”

靖王母子一向无势无宠不是秘密,哥哥们早早开府封王,唯独李玧拖到弱冠之龄仍旧尴尬地挤在母亲吴贵人所居梅香苑的狭窄偏殿里。

幸亏赶上西北前线奏凯,乌河大捷一役功成,天子接到捷报龙颜大悦,大行封赏一轮后,经总管太监高德海提醒漏掉了四皇子,隆兴帝朱笔一挥,赐了这个平日鲜少过问的小儿子“靖王”的封号。

“王爷”的帽子戴得晚倒罢了,关键是它仅为一顶毫无实权的空壳,李玧干脆乐得“清闲”,拣了今日午后出来骑马游街,孰知因马匹受惊而遇上堂兄和这美貌少年。

叔父偏心是做得不地道,但这怨怼啰嗦不能冲着不相干的人,李瑾斜睨了堂弟一眼,截断话头:“你的骑术不赖。”

在一路狂飙的马背上不被甩下来,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靖王闻言一愣,他在打小憋着劲勤学苦练,弓马、诗文等样样不敢落下,好不容易熬到年满十八参加皇室秋狩,原以为迎来了展露头角的机会,没曾想他的表现压根无人在意,完全沦为太子、齐王的陪衬。

多年的冷遇使李玧一时不习惯来自大梁战神的肯定,怔忡了片刻,赶紧拱手答复:“承蒙谬赞,多谢大哥!”

李瑾虚虚一抬手,唱毕这一出“兄友弟恭”,压低了声音,极尽温柔地安慰身旁美人:“别怕。”

“别怕……”

富有磁性的醇厚男低音入耳酥麻,叫人听了心脏没来由地漏跳半拍。

刹那间好像时光倒流,这一幕与两年前的天璇围场何其相似?

大概是命定的劫数,密林深处的那段记忆在脑海里一点一滴回溯,陆瑜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李瑾仗着身高优势,以俯视的角度近距离端详少年郎——除去观察四境舆图和作战地形,他从未这么仔细地看一个人。

那双明亮黑眸笼着一层濛濛的雾气,像杳远而朦胧的梦。

模模糊糊的梦境里蓦地闪现一团白光,光影幽幽转瞬即逝,抓也抓不住。

鬼节初见的怪异感觉突然袭来,李瑾的疑惑加重:这人是在哪儿见过吗?

“公子莫怪,我四弟是担心公子万一有什么差池……”

李瑾还在斟酌措辞,陆瑜主动通报:“敝姓陆,名瑜,家住平安里。陆瑜感谢二位……”

“好极了!”李玧大喜,拦下打算告辞的少年,“我们正巧同路,一块走吧。”

啊啊啊啊,我陆美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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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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