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星历6月1日。

对于曾经有限的物资而言,队伍的人就不算少了,所以这月生日的人都集中在这月初庆祝,就成了惯例。

另外加上前一天小胜一场,整体心情都很振奋。

一大早不论女男、职级,纷纷来帮忙做蛋糕、布置食堂。

辛给挂拉花的赛欧扶着高凳。

拉花是凯耶用彩色塑料片穿的,塑料片的来源应有尽有,塑料瓶、废旧伞和破仪器……

凯耶时时搜集彩色的塑料和玻璃;塑料做成拉花,玻璃做成风铃。

她把这些曾被人当做废物丢弃的东西洗净、错落穿起,像辛收集的已故战友的机甲碎片一样悉心存放,等待每月初给大家庆祝生日。

在碎片上刻上亡者的名字是辛的职责,渐渐也成了辛的仪式。

如果说代号为送葬者的辛专注于死,那么代号为樱花的凯耶则专注于生,即便是短暂如樱花的生命。

一整天,他们笑闹不断,自酿的酒烈度高,虽然份额有限,仍不免有人喝醉。

大家边制造混乱和垃圾,边为彼此收拾,维持驻地的日常工作,到了晚间,仍忙乱得像一天的开始一般。

一早做的一大桌食物也是从早吃到了晚,没有午餐和晚餐的分割,却有酒精和兴奋情绪的麻醉,时间失去了界定,没人记得晚餐后半小时管制官将定时连过来开例会,除了辛。

辛帮完忙就不得不去赶报告,赶在管制官连过来质问前发过去。

但既要斟酌措辞,还要言之有物,昨天的战情不算简单,而且战机记录的实际地形与地图有不少出入。

敌人随时会再次进犯,地图对战局至关重要,辛定夺之后,选择优先修正地图。

直到连过来,辛只整理好了地形修正图,没能写完报告。

“我今晚上传修正数据,明早请你及时更新,同时提交报告。”诺曼并无责备之意。“有问题吗?”

“没问题。”估计十二点前就能写完。辛望了望办公室窗外喧腾的人群。“需要连接全体终端……”

听出他话里的犹豫,诺曼还听到了比往常更甚的杂音:“那是什么声音?”

“庆祝生日。”

“谁的?”

“这个月过生日的人。”

“每月初一皆是如此?”

“是。”

一阵短暂的沉默,外面的欢闹声仿佛软化了玻璃,向辛拥来;通过电波,触及诺曼的耳膜。

“我记得了。酒水在管控中吗?”

“是,严格限制的。”

“不必连全体了。”

辛暗自松了口气,对这位管制官更多了些微妙的感觉——他显然知道自己会扫了他们的兴。

问酒,也似乎不是嫌弃他们可能会脑子不清醒,而是担心防卫方面的军事安全问题。

“还有,你的报告明晚交就好。”

辛有些意外。

特意宽限一天,意思是让他可以和他们玩一晚吗?

辛试探地问道:“要我这方断开连接么。”

一时没有回音。

连翻书写字的声音都没有了。他似乎滞住了,对思考那么敏捷的人来说,所犹豫的大抵是难以明说的东西。

“这是个明澈的夜晚。”辛说,伸手从一旁文件下抽出一本残书,翻到上次折的那页。“月亮很圆,仿佛茉莉花瓣糊的圆窗,透出令人欣然的朦胧光晕。”

诺曼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椅子和骨头都在吱嘎作响。

“哪本书上的吗?”

“是的,但剩得很少。”辛翻转了一下书本,露出它正面的焦糊。“炮火平息后,在战友尸骨灰烬中捡到的。”

诺曼垂下眼。

“我想是个女作家。”

“为什么。”诺曼问。

“因为故事涉及战场和杀戮的地方丑恶得不可原谅,而这些在男作家眼里总是有可称颂之处。”

“这不能作为理由。”

“嗯,我看得太少了。”

辛接受了指正,并没有从无从获取书本等其他方面辩解。

“为什么还不去和他们一起?”

“送葬者这个代号的由来其实是说,”辛稍加思考,便决定在战事上做坦诚的预警。“在队友重伤濒死的情况下,我得帮他们解脱,以免被敌军俘去变成黑羊——这次作战中没有,你会见到的。”

“我知道了。”

前任管制官的病期日记诺曼从疗养院医生那拿到了,上面有模糊提过。

这样的威胁没有上报,得到足够的重视,如果不是黑羊的规模过小,就是战区工作和敌情侦测太过马虎。

同时诺曼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不到他们中去。

他要和队员保持一定距离,确保关键时刻不拖泥带水,利落下手。这不仅是他的职责,更是队员们对他寄予的沉重希望和信任。

他不再追问,辛便进一步确定,他其实对他们的处境是懂得的,甚至能感到难得的体谅。

辛开口,问到对敌结束时为什么口头传达坐标,而不是用通讯传输。

问完,辛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不值得解释的话……”

“不,我应该主动解释的。”诺曼摊开掌心,看了眼略微透出血色的纱布。“主要是,指挥舱的按键和总体的战略布局一样不合理,我已经在着手解决了。”

不知怎的,他的声音让诺曼想到变声期后的雷,一起长大的挚友,曾经他和雷和艾玛……他们三个,几乎形影不离。

但这位队长和他,又不同于那些朋友的默契,不是建立在共同成长的基础上,也并非拥有相同理念,更说不上处境相同的共鸣……

那究竟是什么?

或许就只是,在诺曼的目光和望月之心被局促在高楼大厦之间,他便将他平原的月亮连同隽永的文句轻巧地送了过来。

在此之前,诺曼送了他一个舒缓有余的夜晚。

双方都心照不宣这破冰礼物的曲折。

“说回来,既然想我去,尽管我不会去,你那边应该断掉通讯的。”

“嫌上司没眼色,也不该这么直白。”

突然以熟识的态度互相调侃,倒让双方都沉默了片刻。

“我在集体中长大,热闹的声音让我觉得亲切。”

诺曼解答了辛的疑问。

自然他说的是前世。这一世他父母先后去世,只有一个妹妹,还是由不同的教师教导,长辈的离世也使得门前冷落,在军校之前都没有与同龄人有多少接触。

即使上了军校,为了方便学习住学校宿舍,过得也是一半的集体生活。

他与舍友互相以礼相待,分明的界限如同建筑之间的法定距离,一经冒犯就有安全风险,也像活跃在校园各处的银漆的AI向导,毫无人气儿。

而前世孤儿院生活,到处是各个年龄不同颜色的眼睛,充斥着各种人际关系和不便,他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会从中品出温馨,无比怀念起来。

尤其在经历了真貌的猝然揭开,被灌输的美好未来无情撕裂,在与食人鬼的对峙中,偶尔他竟会怀念在实为人肉牧场的孤儿院时的生活。

尽管游戏、考试和每日的餐食背后都别有用心,但一同生活,互相见证身形抽长、共同逃离谎言和危险的同伴是真的、温热的,无可复制也无法相见了。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是那些鬼毁了这一切,毕竟,他们会相聚相识就是因为鬼,但他会想让鬼就此消失……可惜同样是天真。

“我渐渐弄不懂所谓残忍,它的定义究竟是什么……”诺曼尚未说完,便皱起了眉头,自觉多言了。

但辛很感兴趣地追问:“怎么说?”

“字典解释为野蛮的行为、残酷的暴行;是某些本性与某些本能发挥自己能力的一种十分冷漠无情的感情。”

“无情的感情,是自相矛盾。”辛指出。

“我觉得整句话都不对。”

“哪里不对?”

“它说的这些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更不是本质。而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忽略了一些解释其本质绕不过的关键词,比如——”

“阶级和权力?”

诺曼一怔,默默抿了抿唇。

“抱歉打断你。”

“你说得没错,就是莫名的默契让我有点恶心。”

“……”

“总之,我认为许多残忍,并非兽性的、本能的,更多的是社会性的、人性的。”

至少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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