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束光里,他看到了很多东西。
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互相猜忌,因为惧怕而产生滔天的邪恶。
好多人,密密麻麻,全是他不认识的,但他们身上穿的服饰看起来很眼熟。
“万丈山,万元。”
“七乐门,久京。”
……
一个一个自报家门,苍木才想起,这不是当今势力最大,实力强劲的几大修仙门派吗?
其中,以万丈山为首。
现在有个逍遥宗,可以与之匹敌,但在这场幻境里,他没看见逍遥宗的衣服。
仙门中,每四年会举办一次比武大会,星云岛不出世,一向不参与。
有时会请白胡子长老过去做裁判。
苍木爱热闹,偷偷跟过去一次,外面的世界,真是乱花迷人眼。
他乐不思蜀,最后,还是岛主亲自出马,把他抓回去的,关了七天的寒洞。
那次比武大会,给他印象最深的,便是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门派服饰。
好看的千篇一律,丑的千奇百怪。
万丈山是最丑的。
乌漆麻黑,像不怀好意的乌鸦,他很不喜欢。
这些人,全是叫得上名字的大门派。
这几个耳熟能详的修仙宗门,来了很多弟子,声势浩大。
他们联合起来,讨伐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她团团围住。
她的脸色苍白,身形单薄,裙摆在风中摇曳,犹如凋零的落叶,仿佛下一秒便会随风消逝,看起来孤立无助。
那么多人逼她,欺负她,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苍木心口猛地一疼。
“她就是你的母亲。”那个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他无语道,“你怎么也跟了进来?”
那人竟无言以对。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苍木抬手,不让他继续说,“你先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儿,是非对错,我自会分辨。”
那人很给面子地闭上了嘴。
母亲很漂亮,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温温柔柔,站在那里便仿若在发光。
她淡淡地看着那些,逼迫她,威胁她的仙门中人,没有丝毫惧怕,从容淡定。
他能听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
尖锐,嘈杂,咄咄逼人,丑态尽现。
“把那个孩子交出来!”
“羽灵师妹,你这是何苦呢?”人群中的劝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语重心长道,“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只要你交出那个孩子,我们便不会再打扰你。”
他们的情绪很激动。
“妖族残害我们那么多同族,你怎么可以忘记?怎么能护着他?”
“就是!我们可以不计较你与妖勾结之事,但你必须除掉那个祸害!”
母亲的目光,冷冷地从这些人愤慨的脸上扫过,他们表现的,个个嫉恶如仇。
她一个人,足以抵挡千军万马,坚定地说道,“他是我儿子,不是妖。”
“他更不是妖的儿子!”说到这里时,她的情绪波动有些大,反复强调,“我儿子和那只妖,没有任何关系。”
“你自然是不愿承认,”万元最是不依不饶,一脸义正言辞,刚正不阿之色。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他是大妖之子,身上流着妖的血,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待他长大,必会为父报仇,届时,生灵涂炭,今日之你我皆是罪人。”
他说得义愤填膺,声情并茂,鼓动众人和他站在一边,逼迫一位可怜的女子。
“我不是!我不是妖!”苍木知道他们争论的焦点是自己,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父亲是星云岛岛主,他不是妖!他惩奸除恶,是个大好人!”
但他喊破嗓子,也没人听得见,不给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够了!闭嘴。”那人听不下去了,出声制止道,“他们听不见你说话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羽灵怕他们是非不分,宁杀错,不放过,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把他交出去。
她宁愿牺牲自己。
这条命,这世间,已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和物。
“何必白费功夫。”
她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是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的,更不会告诉你们,他在哪儿,他的父亲有错,但他是无辜的。”
昔日相识相熟的脸,一张张在她脑海里闪过,实在可笑,“呵……你们这般赶尽杀绝,比他的父亲更可怕,更无耻。”
虽然,看上去云淡风轻,内心却不平静,微微战栗的身体,暴露出她的不安。
万元见状,长长地叹息,而后,振臂一呼,说道,“诸位,无需多言,既然她不肯合作,不如,先把她抓回去,我自有办法让她开口,说出那个孩子的下落。”
“万掌门说的有理。”众人纷纷响应他,蓄势待发,将自己的武器对准女子。
她蓦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领头的万元。
“你如此歹毒,会遭到报应的。”
万元一脸无奈道,“师妹,你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那该死的大妖。”
她只是笑,笑容凄美动人。
原来,和世间为敌,是这样的感觉。
没有孤独,没有恨,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轻松,好似终于得到了解脱。
“我不会伤害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让我留在星云岛上,无论生死。”
“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你?虽然你很厉害,可众人合力,未必不是你对手。”
她瞥了那人一眼,轻蔑道,“你们当然可以不听我的,杀我容易,若是让大妖逃出,你们能杀得死他吗?试试看吧。”
“好,我答应你。”万元说道。
他松了口气,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她依约,没有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只是在经过万元身边时,红着眼对他道,“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永享无边孤寂,所愿非所得,死于至亲至爱之手。”
“师妹,我这是为了你好,不要恨我。”时至今日,他仍不觉得自己有错。
母亲笑着,吐出一大口血。
他们似乎忘记,她不是妖,却像对待十恶不赦的妖一样,用缚灵索捆住她,在她的心口打入三颗噬魂钉,关在地牢里。
她强大得让他们害怕,不得不用这种极端方式,以求半夜的安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总是这样,在利益面前,可以牺牲所有人。
有一个误区,一直存在,这些人似乎觉得,人多的一方,便代表着正义。
也许是骨子里的血脉相连,苍木瞬间感同身受,无比痛苦。
他捂着胸口,呼吸急促且艰难,犹如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唔……”他缓缓伏下身子,跪在地上,头上冷汗直冒,长长的睫羽湿润。
“为什么不反抗?快走呀,离开这里。”他大声喊道,比当事人还急。
她忽然停下,回头看向他这边,眼神是温柔的,微微笑着,眉眼弯弯,比天上的月牙儿还要好看许多倍,星星的光芒与她身上的光相比,也会逊色几分。
“母亲……”他情不自禁地呼唤出声,几乎以为她能看见自己。
她的唇边笑意深深,轻声说道,“你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受愁与怨的牵绊。”
周围的仙师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他们四处张望,除了自己人,连只鸟雀也没有,更觉得奇怪。
苍木下意识站起身,想追过去,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渐行渐远,而自己无能为力。
“母亲,你别去!”
无论他怎么喊,她都没有再回头。
那人语气幽幽地说道,“没用的,这里是我的记忆,不是幻境,你只能看,不能插手,也不能阻止事态的发展。”
悲剧已经发生,结局也早已注定。
苍木垂头丧气,无力地问道,“为什么她不反抗?那些人那么怕她,一定是因为她很强,一个人逃走应该没问题的。”
那人叹气,良久,又叹气,内疚自责地说道,“我害了她,毁了她的一生。”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以自己为阵眼,亲手将我封印于星云岛后湖,却也付出相应的代价,永远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封印破。”
“她到死都在恨我。”
苍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人又不说话了,选择性失语。
苍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忽然听见他说,“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要得到她。”
“你这是何苦呢?”看不出来,他竟然还是个大情种。
苍木摇了摇头,老气横秋道,“喜欢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她开心,快乐,做自由自在的飞鸟。”
他顿了顿,说道,“关在笼子里,供人赏玩的金丝雀,是会生病的。”
那人不和他争辩,八卦道,“如此侃侃而谈,很有经验,你有喜欢的人吗?”
苍木脸色一红,否认道,“没有。”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在湖底,和承允的那个吻。
双颊有些烫,一阵口干舌燥,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那人在暗处偷窥他,低声道,“你和你娘真得很像。”
连不自觉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苍木也感慨,“难怪我总觉得,自己长得不像父亲,原来是像母亲。”
一开始,对于那人要给他看的,关于母亲的过去,他是持质疑态度,根本不信的,本意是为了打发时间,陪那人胡闹。
可是,在看到他的母亲时,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是无法作假的。
心底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那就是他的母亲。
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是任何事物都无法蒙蔽的。
无需多言,他便坚定不移地相信了。
母亲被那些人带走后,眼前的画面便消失了,变回一片漆黑。
他四处寻找那束光,遍寻无果,急切地问道,“我母亲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却故弄玄虚,不肯直接告诉他。
“你想知道吗?”
苍木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有些故事,一旦揭开序章,便想知道结局。
即使隐隐猜到,母亲被他们带走,不会有好下场,那人也多次提过,说她受尽折磨,但他还是想亲眼看看,了解她的过去,至少在回忆里,她不是孤单一人。
“你答应我,会为她报仇,我便告诉你,后面发生的事。”
那人竟然和他谈条件,让他有些意外。
他皱着眉头,一口拒绝,“我绝对不可能,因为你区区几句话,伤害同族。”
“当年,母亲没有那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身为她的儿子,我不能让她失望。”
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恨,必然是假的。
看到当年的母亲,那样无助,孤立无援,他心痛得无法呼吸,也恨那些人,为何那样残忍?
在星云岛那个象牙塔里,他活得太单纯,无忧无虑,不知道人性才是这世间最可怕,最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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