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僵持住,谁也不肯妥协。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吧,我回去问我父亲,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认识我母亲。”
苍木说完,便在原地坐下。
他心里好奇,却不露在脸上,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那人语气冰冷又轻蔑地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母亲,你大可去问那个所谓的父亲,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真相。”
他们三人之间,关系复杂,苍木将这一切,简单归咎为爱恨情仇的纠葛。
他一向如此,不谙世事,想法单纯。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坐在原地,内息运转,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打算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太过安静,那人先稳不住,干巴巴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吗?真相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不想。”
苍木板起脸,不苟言笑,冷酷无情。
那人还在勾引他,“看一下吧。”
“不看。”
他油盐不进,那人坚持不住,只好先服软,“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给你看。”
“不看。”
“不要条件!白看!”
“好。”苍木立马答应,站起身,磨拳擦掌,蠢蠢欲动,就等这句话呢。
那人吃了闷亏,气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反水,当做什么也没说过。
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他一边嫌弃,一边纵容,不情不愿地放出一束光,没好气地说道,“伸手。”
一回生,二回熟。
他摸清了流程,这一次比上一次进入得更快,出现在星云岛的地牢里面。
那时的星云岛,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没有鸟语花香,没有山清水秀,光秃秃的,处处是一片荒芜。
地牢里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阴暗潮湿,又脏又乱,老鼠横行,狭隘的空间里,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腥臭味。
他闻不到,光看见便觉得窒息。
他的母亲,羽灵,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可以在里面待那么长时间,坚强又脆弱,简直难以想象。
“啦啦……”
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条白裙子,望着窗外透进的光,轻声哼着哄小苍木时用的摇篮曲。
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也难掩美貌,面不改色地坐在地上,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有人进来。
她不在乎,没有扭头去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哼唱发呆。
来人是万元。
他是几大门派之首,自然而然地接管这里,看守压在地牢里的女人,也负责从她口中问出孩子的下落。
“这首小调真好听,是唱给你儿子听的吗?”他打开牢门走进去,蹲在羽灵面前,低声道,“可惜他听不到,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可以带他过来再见你一面。”
羽灵不愿正眼看他。
他一把将她拉起,抵在墙上,一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看着我!”他恼羞成怒,沉声道。
手上用力,几乎把她的脸捏得变形。
原本便没多少肉的双颊,深深凹下去,白皙的皮肤通红,留下明显的指印。
“唔……”
她身上的噬魂钉在经脉里乱窜,疼得浑身发抖,四肢无力,摇摇晃晃站不住。
大约是由于伤口感染,她在发烧,浑身滚烫,眼前发黑,意识变得迷离。
双眸湿润,脸色绯红,站不住,直接扑倒在面前之人怀里。
温香软玉抱满怀,没人抵挡得住。
这副虚弱的样子,让她平添一种柔软的风情。
万元嘴角上扬,得意地笑,将人抱在怀里,在她身上爱恋地抚摸。
他不自觉放轻了语气,“师妹,你知道吗?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样子,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所有人都配不上你。”
“可你越是这样,我越想毁了你,践踏你的骄傲,让你跌下神台,受尽屈辱,在我眼里,你不甘心的样子,才是最美的。”
说完,他表情享受地闻了闻她身上的香味,深吸一口气,沉醉其中。
即使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她也是干净的,香香的。
任何香味都比不过纯洁的女儿香。
苍木看在眼里,拳头紧握,心头在滴血,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绯红。
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无法改变。
“放开她!你个畜牲!王八蛋!”他头一次对人骂得这么难听。
“滚开……”羽灵闻见万元身上的味道便恶心,用尽全力推开他,自己复又跌坐在地上,四肢发软,使不上力气。
万元又伸手去抓她。
急怒攻心,她尝到喉头泛起的血腥味,扭头,吐了他一脸的血沫。
他气得脸色大变,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好半天才缓过来。
万元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厉声威胁道,“我劝你,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今非昔比,如今,你已经沦为阶下囚,何必再摆出这副贞烈的样子?”
“那只妖毁了你的一生,将你害得这么惨,你又何必为他守节?”
“不如从了我,我可以让你好过些。”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虚与委蛇这么久,终于暴露出本来面目。
除恶扬善是假的,他只是为了借助众人的力量得到她。
她看向他,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听见声音。
万元以为是她声音太小,便将耳朵凑过去。
谁知,她突然扑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死不松口。
他的表情惊恐,疼得大喊大叫,用内力挣开死死抓着他的女人。
“你就是个疯子!”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破口大骂,血流不止,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
羽灵自己没能咬下他的耳朵。
“你不配……”她的声音很虚弱,脸上却一直在笑,趴在地上,血和污水混合在一起,弄脏了她的裙子。
说完,她又开始哼唱那首摇篮曲。
万元见不得她好过,催动她体内的噬魂钉。
她疼得全身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即便如此,仍一声不吭,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
自那之后,万元每天都会过来折磨她,用尽各种非人的手段。
他还是贪图她的美色,但是,迫于仙门给的压力,不敢明目张胆做得太过分。
她一日不说出孩子的下落,便一日不得安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她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
真傻也好,装疯也罢,不管她是不是在护自己,总之,从她的口中,很难再问出什么。
万元逐渐厌恶她,不再去管她,任由她在地牢里自生自灭。
再后来,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她。
直到有一天,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进这里。
她小心翼翼的,怕惊动别人,提着食盒来到关押着羽灵的地牢。
这些时日,万元虽然不过来,却一直让人守着她,不许她死,也不许她好过。
食物和水会有,但是不干净。
有时,她伤得太严重,他也会让人来给她治疗,但只要死不了,便不许下边的人浪费药材。
他要让她活着,清醒地感受痛苦。
长时间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瘦得不成样子,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
漂亮女人心疼她,给她带了水和食物。
她趴在地上,无力起身,连抬头,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女人将水送到她嘴边,压低声音,急切道,“这是干净的,没毒,你快喝点吧。”
她拿着杯子,把手往内侧倾斜。
羽灵费力地吞咽,下一秒,又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水,呛咳不止。
她的身体好像已经出毛病了。
或许,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看不到逃出去的希望,她不想再苟延残喘,生不如地活着。
见她眼里的生机,一点点消失,漂亮女人连忙劝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想想你儿子,为了他,活下去。”
羽灵闭上了眼。
这时,有人进来了,女人连忙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去,丢在她旁边,慌张地说道,“有人来了,我要先走了,你吃东西,一定要活着,我会救你出去的。”
说完,她便忙不迭地离开了。
羽灵听了她的话,想起那个一出世便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心如刀割,难受得浑身疼,她伸出手,抓起一块饼,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碎,艰难地咽了下去。
为了那个孩子,她要坚持住。
至少,在临死前,再看他一眼……
不过,她心里也很知道,希望是渺茫的,万元如此歹毒,狠辣,不择手段才得到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呢?
可这是她生的唯一动力。
后面,又过了几天,那个漂亮女人都没有再来。
她带来的水和食物已经吃完了,羽灵又陷入了绝望。
也是,要救她,比登天还难,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办得到?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希望,如此,便不会失望。
然而,就在她放弃之时,漂亮女人又出现了。
这回,她带来了药和钥匙。
她为羽灵处理了伤口,打开牢门,放她出去。
“快走吧,我在酒里下了药,守卫们昏睡了过去,一会儿他们醒了,很快就会发现你,趁着这段时间,走得越远越好。”女人一边解开她身上的链子,一边说道。
羽灵问她,“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想看他一错再错。”女人说,“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知道,你和孩子都是无辜的,你也是受害者,他们不该这样对你。”
看见她一身伤痕累累,女人的眼里满是同情,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她,柔声说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躲好一点,千万别被他们发现,别再回来了。”
“快走吧。”
她将羽灵扶出地牢,挥了挥手。
羽灵深深地看着她,逆着光,神情柔和,真心夸赞道,“你真的很漂亮。”
善良为她的美丽添了一抹光。
她微笑着说道,“你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无话不说的挚友。”
“我会记住你这份恩情,有机会,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不用报答我,是我们亏欠了你,况且,我也时日无多了。”女人神色黯然,笑得比哭还难看,拿出脖子上挂的玉佩,说道,“如果有缘,你以后看到戴着这块玉佩的孩子,帮我好好照顾他。”
羽灵郑重地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是?玄天玉!”苍木惊呼出声。
那人冷哼,“不然,你以为,他闯进后湖,我为什么不杀了他?每一个擅闯我领地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独他,我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留他一条小命。”
苍木忽然问,“你放过我,也是因为我母亲吗?”
“不,只是因为,是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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