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木很担心父亲的伤势。
当时流了那么多血,在珍宝阁里,已经是在强撑着,不知有无性命之忧。
全然不顾自己也伤得很重,拖着虚弱的身子,艰难爬下床,扶着墙往外走。
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好像被人用小刀子绞,疼得冷汗直冒,站不稳,双腿哆哆嗦嗦的,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
受伤的时候不觉得,没想到,后劲这么大,他一贯是怕疼的,牙关直打颤。
他的救命恩人,那个白衣人,在门口守着,一出门便拉住他,轻声道,“你伤还没好,不能下床。”
“我想去看看父亲,他怎么样了,你带我去吧,好不好?”苍木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拉着他的手腕,声音很软很轻,刻意放低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那人抿了抿唇,一个字没说,神情却有了明显松动。
苍木疼得站不住,往后靠在门上,思考着该说点什么,让他带自己过去。
那人忽然上前一步,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
苍木浑身一僵,慢慢放松,在他怀里放软身子,找了个缓和的姿势躺着,软软地搂着他的脖子。
“疼……”那人的胸膛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走路时,虽然很稳当,但是,免不了颠簸,硌得他胸口疼,忍不住小声埋怨着。
他说完,那人愣了下,显而易见地放慢了脚步。
到了父亲的院门外,他坚持要下地自己走,那人不得已,只好将他放下来,扶着他进去。
一进去便看见席瓦跪在房门口。
“席瓦?你怎么跪在这里?”苍木走过去,试图把他拉起来。
席瓦拒绝,抬眸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委屈,像是被抛弃的小狗,耷拉着尾巴,语气低落,“师兄,我是妖,来向岛主和长老们请罪。”
苍木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生而为妖,不是你的错,出生不是你能决定的,妖又如何,你又没做过坏事,父亲不会怪你,快起来吧。”
席瓦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指,眼里有若隐若现的水光,涩声问道,“师兄,你不怕我吗?不讨厌我吗?”
苍木冷着脸说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师弟,从小到大,最听我话,其它的,我才不管,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你做了坏事,我不会顾及同门之谊的,一定会亲手处置你。”
从来嫉恶如仇,爱憎分明。
席瓦向他承诺,“师兄放心,我会永远听你的话,哪怕你让我去死,我亦心甘情愿。”
苍木被他炙热的眼神烫到,慌乱地抽回手,打着哈哈说道,“别胡说,我怎么会让你去死呢,你快起来吧,别跪了,我进去看看父亲醒了没。”
“我要跪在这里,等着岛主出来见我,亲自向他请罪。”席瓦非常固执。
苍木不再多费口舌,让那人扶着他走进房间。
房间里,很多人围在床前,气氛安静得不寻常。
他们看见苍木进来,纷纷让开,把位置留给他。
“父亲……”苍木无论怎么呼唤,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苍南面无血色,嘴唇发紫,呼吸若有似无,浑身冰冷,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
苍木扭头问道,“秀阴长老,父亲怎么还没醒?”
长老告诉他,赤鸦的爪子上有剧毒,中毒后,又强行运功,毒入肺腑,已经威胁到心脉。
“您的意思是,他会有性命危险?”苍木难以置信地问道,看向白胡子长老。
白胡子长老是大长老,星云岛上最有威望之人,可是,他也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苍木不愿相信,哽咽着问道,“难道没有其它办法能救他吗?”
秀阴长老面露难色,顿了顿,说道,“方法是有的,只是,太难实现了。”
“不管什么方法,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救父亲,我也要试试。”
秀阴说,“书上记载,有一灵芝,生于极寒之地,形如手掌,色泽雪白,名曰柠芝,以日月精华为食,非无根之水不饮,千年才长成一株,能起死回生。”
苍木立马说,“我去找,天涯海角,我一定能找到。”
“来不及了,”秀阴摇头,“岛主最多还有三天时间。”
此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苍木要急哭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白衣人,忽然开口道,“我可以暂时为他续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他拿出玄天玉,低头看了看,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神情不舍,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只见他手掌一挥,削下一角,放进苍南口中。
苍南的身体,瞬间被金光笼罩,面色也泛起红润。
秀阴上前把脉,而后,欣喜地告诉大家,“玄天玉的力量,护住了岛主的心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到柠芝。”
苍木放下心头的大石头,眼泪汪汪地看向那人,感激涕零,吸了吸鼻子,郑重地说道,“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那人却很自责地说道,“不必言谢,你是为了救我,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一切因我而起,我应该尽力弥补。”
另一位长老问道,“既然,这玉有如此奇效,为何不借此,让岛主吸收了这玉,必能修补受损的经脉。”
白胡子长老站出来,解释道,“这里面的力量,足以让岛主爆体而亡,况且,玄天玉认主,一般人无法驾驭,也带不走它。”
他打量着玉佩的主人,满眼惊艳,问道,“敢问这位少侠,师承何处?”
那人拱手答道,“逍遥宗,承允。”
一位长老插话道,“承允?莫非,你便是那位,衔玉而生,有仙人赐缘的逍遥宗弟子?”
承允淡淡道,“以讹传讹罢了,这块玄天玉,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至于所谓的仙人,不过是个乡野道士,胡言乱语,做不得真。”
白胡子长老又问,“你母亲可是姓林?”
“不知,我母亲去世的早,留给我的印象不深。”承允好奇地看着他,“这位长老可是认识我母亲?”
白胡子长老笑得很和蔼,“大抵是我记错了。”
承允没放在心上,对于母亲,记忆太久远,并没有多少感情。
“还有一事,”长老百思不得其解,“星云岛外设下结界,持本门弟子令牌可自由进出,你是如何进来的?又是如何出现在我门下禁地?”
承允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在追一只鱼妖的时候,它跳入水中,消失不见,我跟过去,却遭到暗算,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已经后湖边上。”
“原来如此。”
他态度诚恳道,“说到底,是我擅闯禁地,坏了规矩,给星云岛带来麻烦,改日,一定和家师一起,上门赔罪。”
白胡子长老一笑置之。
“承允……”
苍木轻声念了念他的名字。
承允屈膝,跪在他面前,望进他湿润的眼底,不由自主地语气温柔,安慰道,“别担心,岛主会没事的,我陪你去找柠芝,一定可以找到的。”
秀阴长老叹了口气,不放心地嘱咐道,“苍木,你从没出过星云岛,一定要注意安全,提防人心。”
她转头,又对承允说,“小兄弟,苍木心善,容易受人蒙蔽,你身负玄天玉的力量,实力高强,拜托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承允满口答应,“我会的。”
苍木替父亲掖了掖被子,瓮声瓮气地说道,“父亲,您放心,等我找到柠芝,救了您,我自会去领罚。”
寒洞之罚尚未兑现,如今更是错上加错,万死难辞其咎。
事不宜迟,他们当即决定出发,多耽搁一天,父亲便多一分危险。
一行人退出去。
席瓦抬头,看见白胡子长老出来,眼前一亮,往前膝行几步,迎上去,低声唤道,“师父……”
苍木为他求情,“大长老,这次多亏承允及时赶到,消灭赤鸦,救了我们,有功无过,您不要怪他,不要赶他走。”
人妖对立,按照岛上的规矩,自然是容不下任何一只妖的。
虎毒不食子。
席瓦是岛内弟子,白胡子长老于他而言,亦师亦父,亲手把他养大,感情深厚。
苍木并不担心,他会做出,杀了席瓦,这等残忍之事。
但他害怕,席瓦会被逐出岛。
白胡子长老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此一行,凶险莫测,你们万事小心。”
他拍了拍苍木的肩,“你是我们全岛的希望,我们要守着岛,收拾残局,安置岛上弟子,不能陪同,你要保护好自己。”
“是,长老,席瓦他……”
“我自有打算,”白胡子长老打断他,“承允少侠,麻烦你带苍木回去休息吧。”
苍木还要说什么,承允一把将他抱走。
众人散去,只留下大长老和席瓦。
他看着自己养大的妖,思绪复杂,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你随我过来。”
席瓦忐忑不安,站起身,腿跪麻了,踉跄了一下,被大长老扶住。
二人一路无言,到了宗堂。
这里供奉着祖师的牌位和金身。
席瓦跪下。
大长老背对着他,给祖师上了柱香,缓缓道,“你还记得,那年我带你回来,让你跪在这里发过的誓吗?”
他记得一字不差,“谨遵师命,安分守己,永不在人前现真身。”
“既然如此,”大长老微恼,“那你今日为何要擅自回来?”
他一直都知道席瓦的身份,这几年,随着灵力增长,席瓦的妖族特征越来越明显,几乎藏不住,为了不被发现,他打发人外出历练,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
席瓦道,“我感应到,岛上有难,不能坐视不理。”
大长老既无奈又生气,气他自己,将这个孩子,教导得太过有情有义,未必是件好事。
席瓦坚定不移地说道,“师父,弟子知错,可若是有下一次,我仍然会选择回来。”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我无法左右,”大长老颓然道,恍惚间,又老了许多,他摆了摆手,长吁短叹,“可是,凭我一人之力,如何保得住你?”
席瓦拳头紧握,表情隐忍,满是不甘,低声下气地求道,“师父,我不想离开,您帮帮我。”
不仅是因为,对这里的人和物有感情,更重要的,他有放不下的人。
他喜欢苍木,从小喜欢。
可是,他是妖,苍木是岛主儿子,瞩目的天之骄子,自己配不上。
他只能默默守护,勤奋修炼,希望能和他比肩。
所以,他不想离开。
大长老想了很久,说道,“为今之计,你陪苍木他们去寻找柠芝,希望岛主能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留下你。”
正中下怀,席瓦乐意之至,“是,多谢师父。”
“你回去休息吧。”
他走后,大长老在祖师牌位前跪下。
“我当年把这个孩子带回来,是对是错?羽灵祖师,您创建门派,意在斩妖除恶,可我却救了一只妖,您会怪我吗?”
“可是,妖也分善恶的……”
他当年便是因为太过心慈手软而无法胜任岛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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