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由景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厉解开一颗袖扣，同老师道歉后走出办公室，经过门口时沈页低头朝他喊：“宋叔叔好，阿景——”
宋厉抬手示意他闭嘴，没什么耐心道：“我没有那么多功夫给你们解决这种小事，要么别做，要做就扫好尾，没能力解决该懂得提前做好措施，而不是把我从公司叫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他凝视沈页头顶：“他不懂事，你懂点事，行吗？”
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在学生的打闹说话声中远去。
沈页僵硬的脊背动了动，听到有老师问他有什么事后摇头离开，转身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
他先去了教室，宋由景不在，又走上天台，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娇滴滴的说话声。
“宋同学，你拿这个敷一敷会好受点，我特意去医务室找校医要来的冰袋，还被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可能是怕我被欺负了。”
“啊，我不是故意偷听你的私事，刚才老师让我去办公室，不小心撞见，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宋同学了……”
后面的话沈页没再听，他转身走下天台。
冰凉的水瓶表面吸覆了细密的水珠，疑聚后顺着瓶身流下，手掌被冰出一片红。
刚进教室他就被人拦住，对方的话噼里啪啦地砸过来。
“同学你真的好难找啊，课间太吵，我喊你名字你没听到，又立马上课了，我就想下课再找你好了，结果一下课你跟愤怒的小鸟似的跑得飞快，我都来不及叫你，好不容易看你回来了结果你只在门口停留几秒，又跑了。”
秦良长吁口气：“可算被我逮着了。”
沈页有点茫然：“你找我什么事？”
“昨天下雨你借了我衣服，”秦良笑着说，“多亏你，不然我今天肯定生病了。”
沈页想起这回事：“不是什么大事。”
“对我来说帮大忙了。”秦良挠了挠头，“你的衣服我洗过了，手洗的，可能没拧干，早上出门时还是湿的，得明天才能还你。”
沈页点点头示意没事。
秦良热情问：“你之前是几班的？我是高二一班升上来的，咱们班的大部分我都听过，但好像没见过你啊。”
枫侨学校包括初中部和高中部，八成学生是初中直升高中，少数需要考才能进来。
这里的学习氛围很浓，学校也鼓励竞争，最直观的就是用成绩分班，同年级只要知道班号就能推出在全校的大致排名。
高三的分班就是用高二的期末成绩，所以高三一班大部分都相互认识，加上前百排行榜就那些人，即使没见过也都听过。
突然冒出的沈页就有点陌生。
沈页将水换到左手，甩掉手上的水珠：“我在高二七班，你没见过我很正常。”
“七班啊！”秦良惊愕不已，沈页被他的大惊弄得有点尴尬，就听他又道：“你也太厉害了！前进几百名啊！还挤入了前五十！”
沈页怔了下，突然进入新班级周围都是陌生同学的不适应感减弱了点，他笑出声，递过去一瓶水：“请你喝，忘了问，你叫什么？”
秦良表情一垮，不敢置信：“不是吧？你刚才还发了我作业啊？”
沈页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我叫秦良，秦汉的秦，优良的良，”秦良伸手指了个位置，“我就在你前面那排，桌上有点乱的那个，以后有问题可以问我啊。”
沈页点头：“我记住了。”
回到座位后沈页将剩下的那瓶水放桌子上，拿纸巾将手上水渍擦干，刚准备预习下节课内容，手机忽然震了下。
宋由景：【怎么不来天台？】
宋由景：【我毁容了，没脸见人。】
宋由景：【小只。】
沈页看着最后那条信息，好像能听到他在身后叫自己，手指慢吞吞地按键：“我看见有人……”
字打到一半上课铃响了，他匆匆删掉所有字只发个“上课了”过去，然后将手机扔桌肚里。
直到放学宋由景也没回来，沈页划动屏幕，信息还停留在他发出去的那条。
“沈页，放学了不走吗？”秦良走到他桌前，“这段时间经常有雷阵雨，得快点回去，不然又成落汤鸡。”
沈页应了声，收了手机起身和他并肩。
此时已经放学一会儿了，高一高二早早离开，只有高三还在稀稀拉拉往外走。
两人一路上说个不停，大部分是秦良在说。
新班上几乎没有沈页认识的同学，多少有点不适应。
他虽然和宋由景同班，但宋由景身边的人太多，他不喜欢凑上去，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想法，宋由景也没主动找他，两人就在教室里维持着不熟的关系。
王勋虽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因为宋由景的态度，也不会和他有过多交流。
但秦良不一样，他很健谈，什么都能说，从老师讲到同学，很自然地和沈页拉近关系。
沈页对新环境的陌生感在这些言语间消弥不少。
两人回家的方向不同，最终在校门口告别。
“秦良是你交的新朋友？”
沈页听到声音转身，有些惊喜：“我以为你回去了！”
宋由景头上戴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鸭舌帽，两手插兜倚靠在墙边，目光望向走远的秦良，那道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再次问他：“怎么认识的？”
“昨天下雨时顺手帮了下。”沈页没怎么放在心上，想到那一耳光，他有些担心。
宋厉打宋由景时不会顾念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少年的宋由景很皮，宋厉打他最厉害时用皮带抽，抽得他浑身是血，那时宋由景性子倔，就是不开口认错，还是宋姨匆匆赶来拦在宋厉面前，沈页趁机拉走宋由景才终止。
沈页朝他走了几步，伸手要揭开帽沿看他的脸，宋由景先一步捏住他手腕：“人来人往的，给我留个面子呗。”
沈页没强求，就着这个动作弯腰，不待他凑近，宋由景就拿食指推开他额头，示意刚出校门的女同学：“有人看着呢，沈同学注意点形象啊。”
沈页只能看到帽檐下破裂的嘴角，脸上还不知道什么样子，他抿起唇：“真破相了吗？”
宋由景直起身，捏住沈页两颊，红红的嘴巴嘟起来，他故作伤心：“你就只关心这个？”
沈页嘴被捏着，话说得含含糊糊的：“那你处理了吗？我们去看医生吧，我听说有人因为一个耳光失去听力的。”
“啊，什么？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宋由景按了按耳朵。
沈页更担心了，将捏他脸的手拉开，抓着就往路边走，边招车边说：“不行，还是得去医院检查。”
然后被长手一把搂回去，胳膊压在他肩上。
宋由景笑道：“你怎么什么话都听，我爸手狠了点，但还不至于把我打聋。”
沈页迟疑了下，还是信了。
宋由景捞着他往回走，又将话题拉回来：“所以你没去天台是因为交了新朋友？重友亲色啊。”
“这个词不对，也不是这么用的，我也没……”不知怎么，沈页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去过天台，掩饰道，“我和宋叔叔打招呼，说了些话就要上课了。”
听到宋厉，宋由景情绪明显变差：“他能说出什么好话，他是不是骂你了？”
沈页想也不想就回答：“没有。”
“那就是骂了。”宋由景冷嗤一声：“他驯服不了我就在你面前找存在感，以后他的话都别听，我们已经搬出宋宅了，他喜欢训话找他的下属去。”
他再次重申：“小只，你来我家是因为我，他没有资格说你，知道吗？”
沈页其实不怎么赞同这句话，如果宋叔叔不允许他进宋家，那他根本就不可能来到宋由景身边。
但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连宋姨都没办法，沈页自然也不会认为他能改变什么，只巴巴地应了声。
宋由景这会儿却较上劲了：“跟我说一遍，我是宋由景的，跟宋厉没关系，以后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理睬。”
“不了吧？”沈页从他胳膊下挣出来，又被宋由景逮着搂回去，“必须说，说了我才信你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了。”
结果沈页憋了许久也没说出半个字。
他急得冒汗，想挣脱又不敌他力气大，吭哧半天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用劲挣的。
突然想到什么，沈页眼睛一亮，从他怀里探出头：“我们还要去体检，快点过去吧，不要因为我们让医生加班。”
宋由景被他蹩脚的话题转移逗乐，捏着他脸上的软肉轻笑：“不用担心，医生已经下班了。我提前打电话将体检推后三天，你也不想我顶着这张花脸被告到我妈那吧？”
沈页焉巴巴“哦”了声。
宋由景利诱道：“如果你照做的话，下次月考我帮你提升十名。”
沈页望过来，微微睁大眼。
自从成功考进一班后，他对宋由景的这种承诺有着绝对的信任。
见他明显意动，宋由景又道：“高三执行的是末位淘汰制，你现在的排名很危险，如果前进十名，你就能继续呆在一班，你不想吗？”
前进十名对沈页的诱惑太大了。
他在班上排40，很容易掉出45，他的底子本来就不牢，原本是打算尽力保住排名，不掉下去就是他最大的目标。
现在宋由景有办法让他前进。
沈页眼神闪了闪，问：“一遍就行了吧？”
宋由景：“嗯。”
沈页呼吸了好几次，直到快要进小区才做好心理准备。
夕阳余晖将两人影子拉得长长的，浓密的树荫下，沈页站定，转身面对双手插兜的高个男生。
宋由景面容掩在帽檐下，沈页却莫名感受到他的期待。
这种认知让沈页心里升起燥意。
再想到要说的话，他忍不住感到羞耻，低着头没看宋由景，小声说：“我是……是……宋由景的……”
只要第一句说出口，剩下的就简单了。
“……跟宋叔叔没关系，以后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理睬。”
说完他舒口气。
活过来了。
然后就听宋由景道：“忍住害羞的情绪说完一遍，再说第二遍第三遍就会变得很容易，所以多说几遍也没关系吧？”
沈页：“？”
他有点傻眼，一时没理解这话的意思，脸上羞出的红还没褪去，只懵懵地看着宋由景。
宋由景唇角含着笑：“小只，再说一遍。”
语气近乎温柔。
如果忽略话里的内容。
沈页呆了半晌，涨红着脸装作没听到，转身就走。
宋由景懒懒地走在他身后，不住地提醒：“前进十名，十名啊。”
沈页：“……”
沈页眼睛被逼红：“我……我是……”
他说不出口……
宋由景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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