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迟迟,一众医生跟主任打过招呼后,又是愁眉,难缠的病人家属和费解的手术问题让人忙得歇不下脚。
倪沫端庄地微笑颔首,其实有点想骂人,起因是骨科那边顺过来个病人做义眼,非说弄得不好看,死活要退钱。
赔着笑脸解释了半天,对方压根不听。
话接半边后,开始准备动手了,这样的场景多之又多,韩潹怕倪沫吃亏,毕竟来者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
医者不擅自发脾气,韩潹起初还好好跟他说。
没聊合,男人突兀的一拳,韩潹踉跄了几下,自然是不愿意吃亏的,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开启,他沉寂很久的憋屈爆发,扬手就准备还回去。
“差不多得了。”倪沫冲去把他拽开,嘴上嘟囔道,“怎么跟詹遥一个德行,韩潹,我以为你是沉稳的,怎么来了那么久还冒冒失失的。”
人让保安架走了。
主任路过,目睹全程,顺势把韩潹呼叫走,敲桌呼叫:“来我办公室一趟。”动作利落,说完就走。
韩潹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跟着主任离开。
办公室没人,主任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说,韩潹不明就里,规矩地坐下:“主任,找我有什么事?”
“年轻人,火气别太大了……”主任话说一半,拍了拍韩潹的肩膀,语重心长。
他对在一边带着和蔼笑容的主任点头,很僵硬,没什么感情。
主任暼瞥韩潹:“没事多笑笑。”他一说完,补充道:“已经有好几个家属说你臭脸了。”主任叹叹气说:“咱们做医生的,做事还是得灵活点,院长其实私底下是准备把你跟詹遥都留下来的,你说现在这叫什么事啊。”
“主任您……”韩潹揪直了衣服下摆,好半天憋出一句迟疑的话,“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约谈,咄咄怪事的询问。
一切都很反常。
“也不是什么大事,”主任一改常态,平日里严肃的面孔换了个模样,“詹遥是个好苗子,就是没能留下来,我这次目的是想让你去劝劝他,当然也不为难你。”
不必为难。
韩潹想,他本来也不打算叫。
毕竟自己是一句话都不想跟那个家伙说的。
主任看他不起半点篇幅的脸,长吁短叹道:“我也不为难你,不想去就不去了。”
话接回刚才:“年轻人有点傲气我能理解,但是医生要是跟病人打起来算怎么回事,名声都能被踏臭,下次忍着点,能躲就躲。”
“是。”韩潹被教育一通后,从办公室退出来。
他刚换一口气,侧边探过来一只欲做坏事的小手,把剥了糖衣的糖塞进他嘴里,韩潹下意识躲,扭头看过去,视线里跑进来个很乖的影子。
运动服,白色的短袖短裤,他好像刚打完球回来,身上汗津津,莞尔一笑:“吃颗糖压压惊。”
“没吓到我。”博观事实,他确实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视线里带着迷惑,“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已经习惯严其羽没事就跑来找自己的生活,韩潹问得很顺嘴,严其羽像个例行检查的小媳妇,在他身边把啰嗦贯彻到底:“这不是担心你下班了又不带伞。”
“最近又没下雨。”
“万一呢?”严其羽笑笑,“有备无患嘛。”
韩潹没出外面,晚一点还是听到了雨声。
他抬头暼瞥窗外,淋漓的水流声。
严其羽正趴在桌子上,目光往上抬,视线由粗而趋于精,拍拍桌上方才还形同多余的伞逐渐得意起来:“我就说要下雨。”
韩潹总算是在忙碌中偷到了一点清闲时间,他看向严其羽,难得地八卦道:“你跟詹遥有联系吗?”
摆手否认,严其羽耷拉着懒洋洋的脑袋,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在说一个很平常的哥哥:“詹大哥最近应该在换目标呢。”
“目标?”
“嗷。”严其羽轻飘飘说,“他好像是跟家里闹矛盾了,家里人逼着他回去联姻,我听詹大哥说他心情不好,把闹事的病人打了,哥哥,这得受处分吧?被辞退?”
“他是自己走的。”韩潹没跟严其羽说詹遥真正离开的原因是感情问题没解决好。
被病人家属投诉才选择走的。
“这么想不开啊?不是才刚转正呢,跑那么快。”严其羽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不过他来你这个医院本来也只是想针对你。”
门清得很。
“他针对我?”纷繁的头绪声断开,韩潹看向严其羽,确实是有一点,虽然做的事都不怎么成熟。
“对啊。”严其羽回道,“因为他喜欢我。”
脑袋凑得离韩潹很近,严其羽一字一顿:“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幼稚。”韩潹顺时下情形,加以叙述,“跟你一样。”
“哪儿有?”严其羽不服气,非要争论出来个好歹,“我还是很成熟的,我也就只在你身边装装逼……”
“严其羽!”
他顺嘴的粗话没能及时从略,韩潹全部听了去,眉稍染上一层数见不鲜的郁烦:“你又瞎说话。”
“我下次不说了。”严其羽认错的态度很好。
再坐几分钟,倪沫查房回来,跟一个男医生有说有笑推门而入,严其羽像只听到动静呆愣住的小豹子往门口看去,瞳孔放清晰,人都变聪明不少:“倪姐。”
“其羽。”一看严其羽,倪沫就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看孩子的母爱,韩潹在一旁看得心上目瞪口呆。
他来了那么久,就没看到过倪沫对谁用过慈母一般的目光。
再之后,严其羽从韩潹这边飞扑到倪沫桌边,从口袋里弹出糖放在倪沫手上:“姐,你吃糖。”
“虫牙,不吃了。”
“没事。”严其羽说,“让我哥潹哥给你治。”
“真当你男朋友是全能的了。”倪沫笑出声,“韩潹不是牙医啊。”
“忘了。”严其羽现在又装起了乖宝宝,脸上因为男朋友三个字引发的快乐消不下去。
韩潹看得直摇头,倪沫已经认定了,无论怎么解释都说男朋友,他索性什么都不说,放任自流。
被严其羽一嘴糖衣炮弹轰炸得正开心,倪沫完全忘掉查房时碰到的奇葩病人,视线逼向韩潹,玩笑道:“韩医生,多跟男朋友学学,你闷死了。”
眼睫颤抖一下,韩潹落在鼠标上的手顿了顿:“我不是他男朋友。”
他憋半天才扯出来这么一句话,脸压得深红,从侧面看去,耳朵也没能幸免,如果不是白大褂忘了铺平的褶皱挡住脖颈,应当更是羞耻。
笑容戛然而止,严其羽闷哼一声往外走,倪沫问:“其羽,去哪儿呢?”
“回家。”严其羽气哼哼回头,赌气道,“让有的人自己淋雨去。”
人走没影了。
倪沫跟韩潹说话:“你看嘛,又惹生气了。”
“让他自己消化去。”韩潹想着解释完了能让严其羽死心,现在应该是撑着伞跑去找朋友了。
严其羽跑得飞快。
小雨滴砸在地上,秋季的凉逐步把夏热替代,盛夏成了凉秋手底下的牺牲品,韩潹下班已经十二点,跟科室里的医生陆续道别后,他踏门而出。
二轮雨不停。
严其羽站在微风中朝着他招手大喊:“哥哥,这儿。”
步伐向严其羽而去,韩潹低下头,没忍住道:“不是生气了吗?没走?”
想着严其羽等了自己好几个小时,实话说,韩潹还是心疼愧疚的,只是他这张嘴被缝上一般,压根说不出来让严其羽开心一点的话。
“我自己哄好自己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严其羽喃喃道,“反正你又不会主动哄我,我都习惯了。”
“今天哄你。”韩潹没有思考吐出来的字,两个人都愣了愣。
“什么?”严其羽又试探了一下。
木头终归没反应,雕刻过程里,拿的人手痛了,本身照旧如此,严其羽以为还是那样。
今天的韩潹转性了似的,居然又重复了一句:“今天可以破例……哄你。”
“真的?”严其羽兴高采烈,勾着韩潹的手臂不松开,“不许反悔。”
“我什么时候不认自己说的话过?”
“那也对。”严其羽点点头,高兴了。
“想好让我怎么哄了吗?”韩潹想来,哄严其羽的方式就是给他买想要的东西,陪他去逛会儿。
他正等待严其羽说话。
打眼落在了严其羽的眉眼里,他死盯着自己想了一会儿:“那你背我回去。”
“背你?”他的要求太突兀,韩潹甚至想过严其羽会说你亲我一口之类的话,就是没想过背他。
“你也别害羞。”严其羽看向黑黢黢的夜色,道路上人都没有几个了,“那么黑,没人知道是你,不过我就是提了个小要求,不一定要你真的……”
韩潹弓着背往下蹲了蹲,拍了拍:“上来。”
随口的话,严其羽确实不抱他会背自己的心思,怔住一会儿,小幅度地趴上韩潹的背,手勾着他的脖子不放,生怕下一秒韩潹就会反悔。
“哥哥。”
“怎么了?”
“我重吗?”严其羽问。
“没有医院的仪器重。”韩潹不咸不淡地说道。
“那你多背会儿。”严其羽脸一歪,整个人都贴在了韩潹后背上。
像好多年前爬树玩掉下来后韩潹把他背回家一样,那时候满心都是疼痛和害怕,现在全是开心和期待。
“其羽。”
“哥哥。”严其羽正在兴头上。
“我明天要去相亲了。”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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