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玹宵脸色微微一变,却仍开口道:“皇兄喜事将近,刚巧谢世子也在场,不如今日由我做东,宴请诸位。”
末了,他又言带惋惜的加上一句:“差点忘了,皇兄身子不好,一直在用药,实在不便喝酒。”
齐玹央不动声色:“皇弟好酒相请,可惜宫务事忙,孤不比皇弟这般清闲,无福消受了。”
宋辞在旁看着,心道二人如此剑拔弩张,连忙抽身事外:“扰了二位殿下雅兴,臣女有疾在身,万不能沾酒,这便先告辞了。”
谢岐借机跟上一句:“承蒙殿下抬举,臣酒量不好,一杯就倒,也不在此多留了。”
齐玹央声音依旧温和:“谢世子想是还有要事,便不相送了。”
“高垣,送宋家小姐回府。”
“殿下。”宋辞向前一步,朝齐玹宵与齐玹央俱弯身拜了礼。
她看向齐玹央;“殿下好意,臣女心领了。臣女祖父从清州寄送了茶饼过来,要臣女拿给谢世子一些,我们便刚巧一同去了。”
见齐玹央再次点了点头,宋辞如蒙大赦,忙与谢岐一前一后离开。
落座在马车上,宋辞还有些发愣。
太子殿下和善,却万不是好应付的人,更别提身居上位多年给人的压迫——即使他面对自己时已然收了许些锋芒。
过去在清州时,她虽也在府中见过不少祖父宴请的贵客,却只见过人和气相谈的模样,更别说言辞来往中要尽力藏掖遮掩。
长姐从前过的,一直是这样的日子吗?
直到谢岐坐到她对面,宋辞这才好似缓过一口气来。
“阿辞,你还好吗?”
似怕惊扰了她,谢岐的声音很轻,低低绕在她耳畔,宋辞觉得心安许多。
她摇摇头,抬眼看他:“我没事,太子殿下虽知我是故意引他前来,却也并未为难我。”
“只是他先来了这里,后脚五殿下便跟了来,实在有些蹊跷。”
谢岐点头:“我来时命人寻了一圈,他未带侍从只身前来,不像是为抓太子殿下的什么把柄而来。”
宋辞思虑一瞬:“你是说,他也是听闻了我们放的消息,这才来了鸾景阁?”
一条消息引来两个人,他们还真是够幸运的。
“定亲时日难以拖延,但我与太子殿下言谈时可知,他与长姐似乎很熟悉。”
宋辞从袖中抽出两张简帖:“对了谢岐,你看看这个。”
谢岐接过一张简帖,打开,快速扫了一眼:“春典,摆宴?”
宋辞边打开另一张,边低头边开口道:“今日既已挑明长姐的事,想必可以延迟些宣召长姐……”
声音戛然而止,宋辞手一抖,简帖中的软纸顺着折痕揉皱一块。
谢岐拿过她手中简帖,对照着看,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同。
宋辞呼出一口气,才道:“这字……”
谢岐再去看,这才发现,简帖上的字体,几乎与宋瑾所写的毫无二致。
笔锋,顿挫,其间的运力与筋骨都像极了。
谢岐抬眼,才要开口,宋辞已将久藏在身上的字条递了过来。
他比照一番,道:“确实相像,只能在收笔处看出细微不同。”
“谢岐,这场宴我需得过去。”
宋辞收回字条,不等对面回复,又补上一句,“但你不能去。”
谢岐攥着简帖不放:“为什么,你明知道他给出两份,就是该意图让我也同去。”
宋辞去拽他手中简帖:“正因为我明知道,所以你才不能过去。”
谢岐仍不松手:“那你也不能自己。”
宋辞皱眉,态度强硬了几分:“你忘了谢伯父走时同你说的话了。”
谢岐半晌没再出声。
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他开口,声音有些闷;“我就知道,老头儿他果然和你说了。”
宋辞将简帖放在旁侧,弯着身子去看他的眼睛:“谢伯父并未同我说什么,可是谢岐,京都的人太多,眼睛也太多了。”
见他仍不说话,宋辞伸手,轻轻捉住了他的腕。
“谢岐,你已经在帮我了,你能留在京都,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 ”
谢岐点头,略思量一下:“那我在府中等你。”
宋辞应了一声,重新看那两张简帖。
“谢岐,你回来时,四殿下可有回京都?”
“我想找一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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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打鸾景阁回府不久,齐玹宵便接了程展的传讯。
说是去往岭州的梁家人得了太子庇护,更有派去的私卫相护,一时难以斩草除根。
齐玹宵看过一遍,将纸笺扔在火上烧了,想了想,唤了近侍过来。
“告诉程展,岭州那边的事不必盯着了。”
等到近侍应声走出门去,齐玹宵走回小桌前,掂了掂案上的酒壶。
空的。
于是他又寻了一小壶过来。
和酒壶一起拿来的还有一只小木匣。
齐玹宵倚在小榻上,从小木匣中取出一柄折扇来。
那是一柄旧了的折扇。
扇面不画梅竹,也无雀鸟,而是一座落了雪的料峭寒山。
折扇合得久了,竹骨也泛旧,画上压出了些许折痕,褪色迹象却并不明显。
齐玹宵只是拿在手里,眼睛望着,心思却想的是另一桩事。
宋辞出现在鸾景阁,说明鸾景阁所放出的消息就是她在背后故意为之。
她能想到从鸾景阁放消息,就连自己也不得已前去,险些着了她的道,想必她已经发现宋瑾的失踪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宋辞与齐玹央见了面,二人看来却似乎相谈甚欢,他寻上去后,齐玹央言语间更多有维护宋辞的意思。
想到这里,齐玹宵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宋辞与谢家的那个小世子自幼一同长大,关系更是非比寻常,若今后宋家与太子搭作一处,更有谢家站在她那边,齐玹央再得了琅广侯的助力,恐怕只会更难应付。
父皇的确屡次打压齐玹央,不管是先后母家林家,尚书徐家,还是即将渗透进工部的梁家,都先后被瓦解。
如今齐玹央看似单薄,但星火燎原,若他东山再起,背后又是这样坚实的后盾,届时任谁使的手腕再强劲,恐怕也只能成为撼树蚍蜉。
齐玹宵饮下半盏酒,微眯了眯双眼。
他这个皇兄还是有本事,一张菩萨面这些年不知唬了多少人觉他良善。
只是喝了半盏,眼前的扇面有些不太清楚,他恍了恍神,定睛再去看,展开最后一只扇骨,伸手抚了抚扇面一角的小字。
‘怀瑜’
“殿下,陆公子求见。”
齐玹宵将折扇小心收进匣中,放到一旁,正了正身子。
他等的人来了,却不该来得这样早。
侍从为陆言舟推开房门,少年走进来,恭敬拜礼:“殿下找我。”
齐玹宵略一点:“起吧。”
陆言舟走上前:“频频出入殿下这里,不管对殿下还是对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齐玹宵拿酒壶为对面斟了酒,也不管人喝不喝,抬手示意少年落座。
“陆言舟,你有不叫人看见的本事。”
陆言舟落座,拿起酒杯相敬,敬后又放下:“殿下谬赞,臣没有殿下所想的那样神通广大。”
齐玹宵饮一口酒,哼笑一声:“倒是,齐玹央和宋辞见了面,关系似乎并不如你所愿那般。”
听他直呼太子其名,陆言舟依旧恭恭敬敬的,问出的话语却简单敏锐:“殿下眼线众多,为何明知鸾景阁可能是有人做局,还是要前去?”
齐玹宵冷眼瞧他;“陆言舟,你的人也不差,不然也不会让你拿了消息来诈我。”
陆言舟为他斟满酒,抬眼看他,依旧是一脸纯良:“殿下言重了。”
“岭州的人我撤去了,想是那边的消息不日便会传回京都,父皇厌极了梁家,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是,臣明白该如何。”
“五日后,东宫的春典宴,你可受邀?”
“太子殿下似乎并无心与臣打交道,不过殿下若希望臣前去,臣倒可前去帮殿下探查一番。”
齐玹宵不说话,端着酒杯再饮了一口,面上似有些红了。
他点点头,朝陆言舟挥了挥手。
“殿下,若无他事,臣先告退了。”
陆言舟识趣起身,还不忘跟上一句,“殿下,您似乎喝得有些多了。”
“有吗?”
齐玹宵动作确是迟缓了些,抬手掂了掂酒壶。
一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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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再次去了玉融阁。
从临阳回来后,她与父母亲的关系虽不算有甚改善,却似乎照比过去要相和许多。
去玉融阁前,她甚至吩咐冬青到秦舒容那儿打了个照面,通报一声。
秦舒容也并未问她缘由,只随她去了。
玉融阁一切如旧,就连上次宋辞收好的一沓宣纸都还放在原处。
她走过去,拿出齐玹央的简帖,抽起一张宣纸。
宣纸拿在手中,镇纸却向前滚了一圈,‘当啷’一声砸落到地上。
宋辞正要走过去捡,脚下却忽而踢到什么。
她弯身去看。
长案下是一方带着锁的小箱,锁头是弹开的,显然被打开过。
秦舒容的确同她说过,宋瑾房里的东西她曾找过,却未能找到她留下半张的信笺。
不过有了满妆匣的前车之鉴,宋辞还是决定把它再看一遍。
她将小箱搬到长案上,弹开锁扣。
箱子里一眼望去,全是书籍纸张。
徐?
宋辞小心拿出来,边浅浅翻着每一本小册。
里面几乎满满当当,尽是五年前,徐家被圣上判处抄家流放的卷宗拓本。
从账簿到查抄的单据,最终定下重罪的手卷。
压在最下的,是薄薄几张信笺。
信笺自岭州来,纸张是略残破的,薄而脆,上面的字迹虽有些晕染了,却依旧能看出寄信人的字写的不错。
信上寥寥几语,皆是安好之意,落款是一人名字。
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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