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快七点的傍晚，天空中的夕阳像是谋杀了一颗橙子。科室里不值班的医生基本上走的差不多。
“叮～”
收到短信的时候张向恒正在护士站洗手，他下班前的洗手通常是非常规范的六步洗手法，洗的很仔细每个步骤超过十五秒。一双修长而且骨节分明的手在流水下显得尤为赏心悦目。
“我喜欢你这双手握着它，感受到我在你的掌心跳动了吗？”
热气仿佛在耳边蒸腾了起来。张向恒脸一红，清了清嗓子，飞快地扯出两张纸巾擦手，边走边解白大褂的扣子，顺带把衬衣最上头的扣子也解了。
同组的住院医杨侃对张向恒这一身打扮上下打量，“张老师，今天这么帅，有约会吗？”
张向恒放弃了百年不变的运动裤T恤，穿了件酒红色的衬衣，下身配了件西装裤，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皮鞋，头发也打理过，眼镜是平常少戴的金丝框，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他是特地去值班房捯饬的。眼镜是顾衍昭送的，他觉得过于高调，但是对方很喜欢看他戴。
“咳……跟对象约了个饭。”张向恒在塞满手套敷贴的白大褂口袋里找钥匙。
单身的杨侃一脸羡慕，“哇，啥时候带出来让大家见见呗，早就想看看什么样的美女把我们张老师迷得神魂颠倒的！”
张向恒是个博士，来丰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五年，发了几篇一区的SCI，去年拿到了一个国自然青年基金，是院里的青年才俊。以前不知道的时候有好些个护士长要给他介绍对象，得知他有感情非常稳定的对象之后都感到非常遗憾。
“哈......他最近好忙。”好看的脸上漾出非常阳光的笑容，藏在镜片下面的眼睛也变得明亮了起来，青春洋溢的完全看不出这人昨晚值了个夜班。
“哇，单身狗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那你下个月去A国进修嫂子同意嘛？”边收拾东西边聊天，杨侃想到最近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A国进修名单，听说领导意属张向恒。
停下收拾柜子的手，张向恒有点好笑地说：“谁传的啊，反正我没递报名表... ...”
“啊？！”杨侃瞪大眼睛，这进修对于晋升十分重要，大家都是背地里抢破脑袋的找关系。
不等杨侃回过神，张向恒潇洒地摆了摆手，“走了啊！”
今天是他跟顾衍昭在一起的五周年纪念日，他订了餐厅，想好好过一下二人世界。
非常忙碌的衍昭刚去国外出差半个月，回来后在公司疯狂加班。晚上通常是还没等到顾衍昭回来他就入睡了，早上他起来的时候顾衍昭又还在睡，两个人这一个月以来好像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倒是头一次见顾衍昭这么忙。张向恒想见面说不上话，那就微信聊吧，但是聊不了两句顾衍昭又要去在开会，而临床工作也是十分的忙碌。
这几天张向恒咂摸点别的味道来，好像顾衍昭因为工作而冷落了自己。想到这里，不禁笑着摇头，感觉都这把年纪了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点开微信看消息，是衍昭发来的，然而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抱歉，阿恒，并购案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晚上要去应酬，没办法陪你了。
失落涌上心头。
周五的傍晚是热闹的，每个人奔赴的目的地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明确，以至于高架桥上的等待变得焦灼。看着缓慢挪动的车子，他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顾衍昭的那一辆，他又要去什么地方。平常十五分钟就能到家的路程硬是开了四十多分钟，一路上喇叭声不断，吵得张向恒头痛。
顾衍昭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他曾经想在一附院旁边购置一套房子好让张向恒上班近一点，但是张向恒不想碰到熟人，而且医院离顾衍昭的公司太远了。最后顾衍昭妥协了——选了一个三七开的位置当他们的家，离医院三，离公司七。
两个没有家的人，将这个大平层布置的太温馨——浅木色的主调，暖黄的灯光，一整墙的合影，一起挑选的沙发和绿植，还有张向恒夹的一排娃娃... ...以至于他坐在岛台感觉到无比的落寞，像一株在深夜里等待的昙花。
开了一瓶家里的藏酒，他不懂酒，只觉得辣喉，喝了一口就搁置了。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飞快地站起来开门，笑容比脑子来的更快——顾衍昭从来不按门铃，都是直接指纹解锁。
映入眼帘的是一束红玫瑰，“先生，您这是您定的鲜花，祝您生活愉快！”跑腿小哥倒是真心祝福。
这鲜花是张向恒定的。几天前他就跟顾衍昭约定好要把今天的时间留给他。顾衍昭在微信视频里看了他许久，回答当然，那是我们在一起五周年的纪念日。于是张向恒跟别人换了晚班，订了餐厅，把制定的对戒准备好，甚至还订了一束红玫瑰，想吃完饭回来送戒指。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在拉斯维加斯扯了证，顾衍昭送上了他订做的戒指。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张向恒在泪眼朦胧中想这是我的爱人，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顾衍昭上送戒指，被戴在中指，他说要谈一辈子恋爱。
... ...
冷静下来，他从不怀疑他们的感情，所以，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他决定今天晚上等顾衍昭回来好好聊一下。
客厅的灯光暖黄柔和，沙发陷下去一角。平日里看的闲书文献是半个字都不想沾。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他索性拿起手机看共享相册里的照片，仿佛只有通过往日的照片才能确认今晚会等到顾衍昭。
下意识地抬手去抚摸插着气管插管的顾衍昭，他的眼睛里泛着心疼和柔情。
——几点回来，我们聊聊吧。
微信上的消息非常多，朋友病人家属同事的，就是置顶的人没有动静，微信语音拨过去几次也没人接。迷迷糊糊等到快到凌晨的时候，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张向恒还是打了顾衍昭秘书的电话。
悠扬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向恒哥，怎么了？”对面的声音带着困倦和疑惑。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顾衍昭就带他去过公司，况且老板的性取向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身边也就一个张向恒，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张向恒嗓子有点哑，“小何，衍昭今天晚上在哪应酬？”
人在被吵醒的时候是最不设防的。
“顾总十点就结束了啊！”下意识魂归身体，小何赶紧补了一句，“顾总喝....喝的太多了，在酒店直接休息了”
“在哪个酒店呢？”
“梅...梅园国际”小何所有的瞌睡都吓醒了，平常老板称这位可是爱人，这碰到老板娘查岗的事情他当然是回答的战战兢兢——饭吃到十点结束，顾总根本没碰一滴酒，出酒店的车还是他开的，明明都送到了小区门口。
张向恒挂了电话打算给顾衍昭的生活助理拨过去，绿色按键还没按，电子锁的声音就响了。
第一反应是惊喜，张向恒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拖鞋都顾不得穿，赤着脚跑着去门口。
“阿衍！”他以为会看到一个需要人搀扶的爱人，却不想是一个非常清醒的顾衍昭。
两个人俱是一愣。
黑色西装包裹的身体颀长挺拔，在张向恒专注的目光下身形好似一颤，左手小拇指不自主地往手心里蜷。顾衍昭长得一副好面容，标准的剑眉星眸，黑色的眼睛像经年温养的茶汤；应该是近期非常忙碌，下颌线越发锋利，三十七岁的年纪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沉淀出儒雅的成熟感，笑意未达眼底时总带着几分克制的疏离，然而看向张向恒时的眼神从来都是深邃而绵长的。
两两相望，顾衍昭先开口，声音喑哑，“怎么还不睡？”说完上前去拥抱张向恒。
凌冽的香水味萦绕在鼻翼间，张向恒闭上眼睛，这个怀抱让他等的太久了，鼻子竟然有点酸，把头枕在顾衍昭的肩头轻声问：“没喝酒吗？”
“一点点”他轻声回应，然后抽走张向恒的眼镜，拇指在他鼻梁痣上细细摩挲。张向恒想要挣脱顾衍昭的怀抱，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回应他的是热烈的吻。张向恒的身体里下了一场暴雨，呼吸变得湿润，嘴巴里的舌头像是一条蛇，要夺走他的生命。他下意识地去解顾衍昭的衣服，手却被捉住，睁开眼，两个人额头相抵，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意乱情迷。
“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顾衍昭的眼睛还盯着爱人水光潋滟的嘴唇。
“明天周六，我可以晚一点去查房。”张向恒打算先满足自己。
顾衍昭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像根羽毛在张向恒的心里划过。
渴了很久的张向恒终于迎来了他的甘泉。后半夜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张向恒只记得一开始两个人在浴室里，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上的床，在闹钟的铃声中醒来身边已经没有顾衍昭的身影了，只留下一张“早饭记得吃”的便签。
“嘶——”张向恒揉了揉腰，掀开衣服一看掐痕也太明显了吧？！最后还不得不感叹，都是美色误事，打算要好好聊一下也没能聊成。
岛台上的鲜花还在，只是不再新鲜。他的神情从懊恼变得落寞，以前顾衍昭对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而什么时候他因为琐碎的生活失去了对自己的好奇呢？过了几秒钟，他想应该是顾衍昭最近太忙了，都老夫老夫了，什么时候送都可以吧，这样想着张向恒把盒子揣到口袋里，打算查完房去找顾衍昭。
“叮... ...”
张向恒收到了一条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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