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灭了灯后,满室晦暗静谧。
四下窗户紧闭,唯独余下了外间南面那扇小窗透气,眼下时辰不算太晚,临街窗口隐约还能听到些市井上传来的嘈杂声,暗光影绰,幽幽印在素青帐幔外。
裴桓仰卧在床榻外侧,双眸未闭,望着帐顶虚空中,只闻枕边轻浅兰息,似有若无。
直到此时此刻,他仿佛才后知后觉,临睡前,将屋里的窗户关的过分严密,帐中似觉不甚透气,闷得胸膛中仿佛火烧。
而方才的情形,现下回想起来,只余几多含糊。
她袅袅立在门边,与他四目相对,女孩子芊芊素手伸到背后轻轻关门时,便露出斗篷下单薄的中衣亵裤,她趿着双软鞋,并没规矩穿好,粉润的脚后跟裸露在空气里,内里透出来一层红,倒像是冻红的。
“怎么穿这样少就出门来?”
裴桓入了眼,不由得便蹙起眉,看不过去,当下踅身去窗边先关上了近处的窗户。
等再回身,门边却已没了人,往里间看,机敏滑头如猫儿一般的姑娘,此刻已坐在榻边,望见他进来,软鞋在脚上轻晃了晃,搭着脚踏,她抿唇不好意思,双眼笑成月牙弯弯。
“离得近嘛,两步路就过来了……”
嗓音低低狡黠,言语间便就那样直勾勾觑着他,不请自来也会被她变得理所应当。
裴桓眸中倒映着烛火微闪了闪,浑是拿她没办法,淡声开口,到底只说:“盖上被子,当心着凉。”
念安应声极轻地笑了笑,眼角眉梢都仿佛止不住地在上扬着,男人瞧着不由得唇角微弯,长睫倾覆,不再多言,转身去屋中各处灭烛火,耳边便听着榻上动静窸窸窣窣。
片刻,渐止下来。
他方执盏单烛,走到床边,见她躺在床榻里侧,被子规规整整盖到脖子下,只露出枕头上的脑袋,滴溜着眼珠瞧他到近前,后知后觉羞怯起来,忙重新摆正脑袋,闭上了眼睛。
这丫头……
裴桓眼底笑意倏忽浅浅漾开,着实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描绘她。
垂首吹灭烛火,室内顿时陷入黯淡,榻上被衾下凸起来一块儿,囫囵像个小山丘,解开帐幔束带,他掀被子平躺了进去,动作很轻,与她里外各占一方枕头,彼此隔着一臂距离,鼻尖馨香萦绕间,脑海中却倏忽浮现早前她醉酒那回,曾在被子里给自己宽衣解带的前例。
一念及此,便挥之不去,记忆中满手柔腻触感,刹那间卷土重来。
裴桓喉咙间霎时腾起些干涩,平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轻握了握。
不料这厢稍许动作,小指指背忽蹭到片,不知何时悄然寻索而来的纤柔,被他发现,没等去捉,藏在被衾下的小贼,顿时宛若株含羞草,连忙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帐中无声,男人躺在昏暗中,唇角不可抑制地微扬,没有再动。
原地等了片刻,果然不多时,她锲而不舍地复又偷偷寻来打探。
挪一寸、再挪一寸,谁知这回指尖方触碰到他手腕,便教他翻手一把抓个正着,捏在掌中,好似抓住只落网的鱼儿,他有些惩罚意味地捏了捏,她微顿了顿,随即仿佛受到得寸进尺的许可,从枕头上挪个窝儿,灵敏而迅速地撞过来,将脑袋靠在了他肩头上。
裴桓挑眉无声勾唇,满腔无奈几近要溢出来,侧身伸臂直将人揽了个满怀,垂首低声道:“莫再淘气,乖乖睡觉。”
“唔……”
念安整个人都陷进他宽阔胸膛间,腰背上环住男人宽大的手掌与有力小臂,不似先前夺取时那般粗暴的桎梏,便只剩下温柔缠绵的呵护,单薄寝衣如若无物,其下温热结实的肌骨触感清晰,他身上淡香将她包裹起来,轻嗅着,便教人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双手无处安放,她好似只被抓的兔子,缩在身前动也不动。
片刻,睡不着。
念安抿唇也止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心里不安分的念头蠢蠢欲动,手掌摸索着稍动了动,隔着衣裳,有意无意地触碰到男人壁垒分明的腰腹,顿觉掌下壁垒倏忽绷紧成硬石。
犹如张尚好的弓,顷刻间被拉满。
“念念。”
低沉嗓音忽自头顶传来,念安掌心如遭火燎,轻颤了下,忙乖巧放到他腰间搂住,不再乱动,额头稍抬,蹭在他颈窝,应接不暇地同他寻借口,“我脚还是好冷,睡不着。”
动的是手,冷的原来却是脚……
男人闭着眼也不由得忍俊不禁,没多言语,只挪了挪腿靠近些,将她一双微凉的玲珑玉足,拢在了自己温热的脚心里,双膝相对,才无奈哄了句:“现在闭上眼睛,睡吧。”
此时后街上打更的梆子,正敲过第一下,念安低低的一声嗯,淹没在了他颈窝里。
帐中彻底静下来。
翌日卯时过几刻,裴桓习惯成自然,准时醒来,睁开眼垂眸,便见身前正凑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她浅浅的呼吸伴随着温热兰息,轻轻洒在他心口,灼成一片柔软。
她喜欢把脸埋在他胸口,双眸微阖,闷得双颊红彤彤,像个熟透的蜜桃,清甜汁水满溢。
男人情不自禁抬手轻掐了掐,留下两个拇指印儿,她梦里睡得沉,微噘着嘴,浑然未觉。
此时离启程尚有些时候,裴桓不贪睡,却没有立刻唤醒她,轻手轻脚地从她颈下抽回手臂,起身下了榻,穿戴整齐后去外间用冷水洗漱完毕,先出了屋去安排事宜。
直等到辰时初,众人将用早膳,他想起去唤她。
到走廊口,却先听黛青对着她原本的房间,寻不见人,当下惶然唤了两声小姐,便见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小贼仍旧昨晚那副装扮,裹紧斗篷低着头,脚下匆匆窜了过去。
裴桓在后头瞧着,长睫低垂,掩尽眸中漾开的笑意。
昨夜沉酣一梦,念安睡到险些不想醒,亏得客栈窗下早早传来马匹人声,将她闹得惺忪,睁开眼未见裴桓,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陡然听黛青两声唤,才霎时清醒过来。
回去瞧着人,无端脸热不已,浑似偷偷与情郎私会整夜,却教人清晨衣衫不整抓了现行。
幸而黛青是自己人。
这厢拾掇好,裴桓教小二将早膳送来了房间,念安填饱肚子,便直等外头来人唤,才带上帷帽,扶着黛青的手出门去,院子里,好几匹骏马争相打着响鼻。
外头几个男人都骑马,马车留给她这唯一的娇娇儿。
念安目光寻见裴桓时,他正与涂绍说话,话毕点点头,便翻身上马吩咐众人启程,半分也没多瞧她,时刻都还是那个端肃清正的裴大人。
温言软语,才是他不多见的那面。
马车出城后往南走,上了官道,同行的人与马车便愈发地少,周遭群山逐渐环抱住道路,空旷间,耳边只听马蹄哒哒,车辕压在雪后的黄土道上,留下两行清晰的痕迹。
念安趴在车窗边,瞧风景,裴桓端坐马上的背影,亦是风景之一。
无论何时,他脊背总是平直挺阔,许多年前便是世上最负盛名的少年郎君,他的矜贵早已刻进骨子里,念安幼时不知裴郎好,成日望着他,也只知道羡慕出个“好高啊”。
如今却是知道了,便自然无时无刻不想黏着他。
她趴在窗口轻轻地唤了声,“裴聿璋。”
马背上的男人听见稍握缰绳放缓步调,侧首来看,姑娘家下颌支在手背上,笑得格外娇俏动人,跟他说:“马车里坐着闷,日头这样暖,你带我骑马好不好?”
他没立刻答应,凝眸望着她,只说:“腿会痛。”
“我不怕。”
她自然是不怕的,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还有他在呢。
瞧那副双眸亮晶晶的模样,裴桓倒不好扫她的兴,未多沉吟,点头嗯了声,教她出来站在车辕上,而后催马上前靠近,伸臂过去揽着腰,便将人稳稳放到了身前。
念安只觉腰间一紧,眼前事物晃了一晃,回过神,身子便已靠在他胸膛前。
他双臂在她周遭环成个安全无虞的小天地,教她半点都无需担心掉下去,抬手递给她缰绳,他微微垂首,鼻息便似有若无拂在她额际鬓边,当真教起她如何省力地指挥马儿。
念安听个囫囵罢了,哪儿有人的目的,当真是枯燥地学骑马呢?
怀揣着满满私心靠近,起初甚是称心如意,只是越到后来,尊臀渐渐升起股的酸痛感,教人坐不住,忍受不得,却不好意思说,只能在他怀里暗暗抻着劲儿,扭了几下身子。
姑娘家的腰肢,纤细柔韧似柳枝,挪动起来分外灵敏游刃有余。
身侧靠着的男人却陡然退避了下,周身微顿,当下不允她赖在怀中,只称日头渐隐,外头风寒,不由分说便重新将她放回了车辕上,而后自顾催马上前,再不肯陪她玩闹。
念安茫茫然站在车辕上,吹两个来回的冷风,觑着他冷淡背影努努嘴,钻进了马车里。
这日后,路上的消遣便尽数没有了。
她只能在马车中吃吃糖,亦或是自己跟自己下棋、看书,索性宿州不远,接连行了两日路,于第三日下半晌时分,马车进了宿州城门。
当地官员早知他要来,早已备好官邸相候多时,听闻城门处回禀,即刻整装前来相迎。
这厢于府衙前一路殷勤迎至官邸,直至马车停稳,念安带着帷帽下来,那官员大抵并未料到传闻中清心寡欲的裴御史,会在巡境要务途中,随行带着名女子。
当下稍停住话头,怕安排上出纰漏,恭谨问:“敢问大人,这位是?”
裴桓未多侧目,只淡声道:“此乃我府上内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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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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