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要熟了,桃子正在摘。
褚仕华扶着梯子,手里拿着化肥桶,他儿子站在梯子上摘黄金桃。
他们家的黄金桃品质很好,镇上的水果店都进这硕大漂亮的桃子。
一个大桃子掉下来,砸了褚仕华的脸,桃毛仿佛钻进了他脸皮里,他没有在意自己,只心疼果子,“你小心点。”
“嗯。”
褚仕华看着儿子端着白色塑料筐放在农用三轮上,他张了张嘴,最后车开走了也没说。
“你没跟儿子说?”
“没有。”
“为什么不说?”
“别问了,烦人。”褚仕华拄着拐杖往里屋走,早些年,二儿子还小,他带着大儿子去矿上干活,矿塌了,大儿子没了,他侥幸活下来了,但是腿瘸了。
那黑矿挖的是银子,伴生其他矿物质,其中铅是有毒的,老板不会在乎工人的死活,没有任何防范措施,因此褚仕华得了肺尘病。
肺纤维化了,整日胸闷气喘,咳嗽到死去活来,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晚饭的时候,邵金香给儿子盛了汤,眼睛看向丈夫。
“我和你妈身体还行,不然你别请人了。”褚仕华想咳嗽的,但是他忍下去,不想儿子请个人来家里,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没得商量,妈,你就照顾好妮妮。”
“不能让你嫂子走啊,咱家……至少让她等妮妮再大一些。”
“哥走的时候,是你们两个求嫂子把孩子生下来,她已经耽搁了几年,现在有合适的人结婚,我们不能拖她的日子了。”
天已经黑了,大黑狗叫个不停,有个老头拉着年轻力壮的男人走进了院子,嘴里骂骂咧咧,他和正在编扫帚的邵金香说了几句话。
“在屋里。”
“哦,我去跟他说。”
老头推了一把儿子,他看不惯自己这个孩子很久了,迟钝又沉闷,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又骂了几句,很难听,他儿子也不反驳。
褚裟本来在给侄女辅导作业,听到了动静立马出来,“来了。”
“就他,我儿子。”
老头见眼前的青年表情凶狠,气势立马就弱了下去,“不能给太少了。”
“哦。”褚裟笑了一下,有点轻蔑,“他不会跑吧?”
“不会,敢跑我把他腿打断。”
“干完活再结账。”
“行,都行。”老头走了,他让褚裟吓得不轻,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了。
“我叫褚裟,你叫什么?”
“郭……郭……郭宁毅。”
“哦,好名字。”褚裟没听到任何回话,气氛有点尴尬,他以为男人聚在一起就很有话聊了,但不是,这男的聊不动。
“叔叔,我不会做了。”
褚妮可冒出个头来,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客人,“叔叔好。”
“给我等着,不会做还挺理直气壮。”
“那我是小孩子嘛。”
褚裟回头问郭宁毅,“家里有小孩,抽烟的话……尽量在外面抽。”
郭宁毅点点头,他就像锯了嘴的葫芦,打死也不说一个字。
“妈妈还会回来吗?”
面对侄女的提问,褚裟犹豫了很久,他不想给孩子编造什么美丽世界,“也许会。”
“叔叔,我不想让妈妈走,爸爸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妈妈对我们已经很好了,所以我们也要为她着想,你希望妈妈幸福吧?”
“好吧,可我还是有点难过。”
褚裟把侄女抱起来放在腿上拍背,大哥没了的时候,嫂子正好有孕,爸妈都希望她能生下这个孩子,他无法拒绝伤心的父母,嫂子对他们一家仁至义尽了。
不许下无法做到的承诺,现在的妮妮会很难过,可她总有释怀的一天。
外面狗又叫了,郭宁毅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坐起来,床铺得很舒服,和在家里不一样的感觉。
“上厕所?”褚裟突然开口,两张床头对着头,郭宁毅一有动静他就醒了。
黑暗里,郭宁毅点点头,他想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嗯。”
“你是不是结巴?”褚裟简明扼要地指出来了,他不是在讽刺,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对……对……对不起,我……我老汉……他……他不让说。”
“明天我们两个得早起打农药,摘桃子,上了厕所就赶快睡。”
第二天郭宁毅早早起来了,他不是他老汉嘴里说的傻瓜,只是因为结巴有点自卑,不愿意说话,很快就学会喷药了。
褚裟正了正草帽,他看一眼另一边郭宁毅干的活,话不多,干活麻利,算是找了个很不错的工人。
“行了,太多我提不动。”邵金香把另一个桶递给在树上的儿子,然后提着桶去前面的院子,她老公正在分拣桃。
“咳咳。”郭宁毅搓了搓鼻子,他退后一步看打了多少,要是干不出活,怕东家要说他了。这么大一个果园,不知道要干多久才能干完。
“我试试,抬不动。”邵金香刚微微抬起来筐子就松开了手,她怕自己给摔了,“小郭啊,你能把这些桃给抬到车上吗?”
“你过去,我来弄。”褚裟帮郭宁毅把喷雾器拿下来,他擦擦头上的汗,“我去收拾一下。”
郭宁毅点了点头,快步走去抬水果,倒不是很重,他尽可能把筐子放得整齐一些,留了一个空,然后蹲在了车上。
“你别蹲着,累。”
褚裟一手拿着马扎,一手提着塑料袋,他的肩膀上搭了个袄,看上去有点旧,上面还打了补丁,但是很干净。
他让郭宁毅先下来,把马扎放在了唯一的位置上,然后把袄递给对方,“穿着它,路上冷。”
“谢……谢谢。”郭宁毅穿上袄,他突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包里就装了一身衣服和钱,怕天冷了。
“路挺长,别睡。”
褚裟穿上军大衣,带上皮手套和护膝,抬腿上了三轮车。
“水忘了拿。”
邵金香匆忙追出来,她拿了两大桶,把一个布包放在郭宁毅怀里,“饿了就吃,今早现蒸的馒头。”
“我看看都带上了吗?”褚裟一看饭和水都没带,立马扭头看后斗,“称带了,刀子带了,零钱和袋子带了,行,我们走了。”
“路上慢点,卖完就快点回来。”
“中午我买点肉回来,你洗个白菜。”
“买什么肉?家里有的是菜。”邵金香看着车子走远,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回去。
他们走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车开得非常快,褚裟时不时叫一声郭宁毅,他怕他困了栽下车。
“这里是我们的地方。”
郭宁毅往下搬,他把饲料袋铺在地上,用石头压着角,轻手轻脚地放桃,也就镇上能卖地出去水果,村里几乎没有人会买。
“你在这里卖,我把这些送去水果店,要是有人讲价,这种差的可以灵活一点,这种好的不行,不卖的人别让碰。”
“我……我……我卖不了。”郭宁毅说话费劲,他一句没说完,人就风风火火地开车走了。
“什么意思?之前什么价现在就什么价,不然我就拉走。”褚裟可不是好糊弄的,他脸一拉,压低声音,“你真行,那我走了。”
“等等。”
店主拉住人,他无奈地赔笑,“咱们就按之前的价,你这小伙子真会做买卖啊!”
“大叔,您才是会做买卖呢。”
褚裟的态度又转好了,他来之前称了重,现在就是看店家称的,“没问题吧?”
“你这小伙子真实诚,只多不少,明天再给我送筐这种的,给你涨价。”
褚裟立马估测出不划算,就拒绝了。
“你给称称,别给我少称。”中年妇女长了张精明爱占便宜的脸,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称,“之前我买的桃就给我缺斤少两了。”
“那你又不是从我们这里买的,我们家从来都是只多不少。”褚裟把车停好,为了不产生矛盾,他把水果批发到临近的镇上,然后在他们镇上摆摊。
摆摊的位置选得很好,四通八达,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
郭宁毅结结巴巴地解释桃子很好吃,让女人别扒愣,嘴皮子不利落,让褚裟三言两语把人说走了。
“他不卖给我,卖水果的不卖给我。”
“我就不卖给你,又想要好,又要便宜,你以自己是什么?早上起来的时候多照照镜子吧!”褚裟一边给人称一边回嘴,他能无缝衔接两个表情,一会儿横眉冷对一会儿礼貌微笑。
郭宁毅就在一旁帮忙拿塑料袋,跪在地上补充卖完的空位,盯着客人有没有付钱,给找零,一个人还真干不了。
等到人少了,摊位前空荡荡,褚裟坐在车斗上,他扭身翻找饭菜,被郭宁毅放在袄里包着的,“饿了吗?”
馒头还是软的,郭宁毅咬了一大口,他早上喝了稀饭,那东西不顶饱。
“咸菜炒鸡蛋。”
褚裟把筷子递给郭宁毅,以前都是他妈跟着来的,但他爸现在身体越来越差,需要留个人照看他。
两个人没有话说,就是吃饭,一直卖到下午三点。
郭宁毅站着,他看看天,又看看地,清闲俩小时了,犹豫要不要提醒东家回去。
“回去。”褚裟叹了口气,还有半筐桃子没卖出去,拉回去不值得,减价卖又舍不得。
“今天卖的不少啊!”邵金香看见儿子回来就有了笑脸,她赶紧端了碗温热的水送到孩子手里,“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给你肉。”
“瞎花钱,攒着钱给你娶媳妇呢。”
邵金香嘴里抱怨着,大儿媳妇走了,之前给大儿子盖的房子空出来了,这样也不用盖新房子就能给二儿子娶个媳妇。
他们家老二长得俊,个子高,又能干,想嫁过来的丫头不少,是该找个合适的媳妇娶回家过日子了。
“儿,媒婆在那里呢。”
“洗洗手,赶紧进去。”
褚裟沉默了很久,他以侄女还小拒绝了来到家里的媒婆,都没留人吃顿饭。
郭宁毅埋头吃饭,两个长辈顾及他在就不好意思说话,于是他快速吃完了去干活。
“等等我。”褚裟给侄女夹了肉,然后跟着走了,头也不回。
“不……不,不用你。”郭宁毅想就剩这点活了,他一个人做得来。
“我知道,抽根烟,歇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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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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