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两辆吉普车越过城市的边界,车轮带着异国的泥土。
医院从来都是人满为患,两辆车子绕了几圈也没找到空的车位,于是又开走了,停在中药房后面的小巷里,角落处还有脏兮兮的积雪。
十分钟里,没人下车,中药房前面有行人经过,老太太牵着孙子的手,只听孩子天真无邪地吵闹。
开车的男人打开窗户朝外吐了口水,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大哥阴郁的表情瑟缩了一下,挠了挠下巴掩饰不安。
旁边的小弟打开车门,李旧下了车,他来看看故人,这其中有很大的风险,但他还是来了。
保安拦住了李旧,住院部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进的,他很严肃地说了一遍医院的规定。
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能随便发火,李旧有自知之明,他充满愧疚地道歉,表示自己太着急了,现在就打电话让医生下来接。
过了一会儿,有个实习医生下来,他过来和李旧打了个照面,就把人带进去了,这次保安不再拦。
观光梯的一面是玻璃,人能看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所有景物越来越小。
时间过得很慢,并不是李旧着急见到人,而是他的身份不方便多待,他时刻处在紧张的情绪里,华国警方也许针对他做了周密的抓捕计划。
叮一声,电梯到了,走廊里,有两个病床在等电梯,医生跟随着,也有家属在不停地打电话。
神经外科在左手边,李旧看了一眼对门,他没有立刻进,在门口站着,等实习医生走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前后脚进去,他的手悬在一个方便随时勒住男生脖子的位置。
没有埋伏,他特意来得比较早,一接到消息就日夜不停地赶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看望故人,毕竟是这么敏感的时候。
病房的门开着,这是个单人间,褚裟坐在床边打电话,手指敲打桌面,刚挂电话,陆庭霖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亲。
因为是仰着脸,褚裟无意识地吞咽两个人的口水,他还没从绑架带来的身心创伤中恢复过来,人有点精疲力竭,手指便抓着陆庭霖的衣领,目光迷离。
“你都不知道用鼻子呼吸了?”陆庭霖玩着褚裟的头发,他难得见对方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但又觉得想多怜爱一下,想想褚裟平时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更想欺负他了。
“可是我头疼。”褚裟抱着陆庭霖的腰,他也不是卖惨,被绑架的时候,损伤的颅脑没得到治疗不说,每天还要迎合三个绑匪各自不同的脾性,最后还是挨了一下才恢复记忆的。
“那你还工作?”
陆庭霖又生气了,他特意给褚裟炖了汤,一来就发现对方在谈工作上的事情。
“好吧,我休息一会儿,你别念叨我。”褚裟躺下,自己把被子盖好,“亲爱的,我能抽烟吗?”
“恐怕不能。”
“为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吗?”
“出院了就可以抽了吧?”
“你最好不要再惹我生气,否则别说是抽烟了,等你一出院就挨抽。”
身后的谈话声越来越小,李旧早就能想到这两个人感情甚笃,他调查过,褚裟年少时就喜欢陆庭霖,从十四岁到四十六岁,三十二年的感情从未停下过。
媒体是这么报道的,当年的《互换人生》里有两个人青春年少时爱恋的影子,CP粉们磕生磕死,有无数两个人的CP向视频,他们是真情侣,一个是电视台的主持人,一个是国有企业的总经理,一个为社会的公平正义奔走,一个为经济发展与变革奋斗,他们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在无人知晓的世界,曾经有过一个叫姜三的流浪汉,他被人贩子李旧拐走,没有人知道他们一起生活过的日子。
世界上没有穿着破烂衣服在街上随地大小便的姜三,只有光鲜亮丽被大家前呼后拥的褚裟。
淤泥里挣扎的李旧又怎么能跟根红苗正的陆庭霖比呢?
“呵,妈的。”
李旧笑得有点生气,他看见陆庭霖的时候自卑了,即使变成“丛新城”,那种自卑也深入骨髓,难以根除,当初就应该彻底毁了陆庭霖再走的。
“老大。”
“滚,别烦我。”李旧说别烦我的时候和褚裟一模一样,他们抽烟的动作也神似。
一旁的小弟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看电视时看见过褚裟在廊下看着大雪纷飞抽烟。
因为他们老大每次都看新闻,也看有褚裟参加的综艺节目,那时候老大盯着电视里的褚裟出神,他想不记住褚裟的脸都难。
“我们像吗?”李旧反问一句,他将烟头按在小弟肩膀上,“我们不可能像。”
在他战战兢兢怕被警察抓捕的每一晚,姜三都是陪在他身边的,为他挡刀,对他言听计从。
褚裟是什么人?那是送他李旧进监狱的正义使者,是夺走姜三的人。
对了,还是送他儿子进监狱的英雄。
李旧此次冒着风险跨越边境的目的就是为了营救儿子,说来奇怪,他年轻的时候不把子嗣当做一回事儿,随着年纪增长,无可避免的,他有了将儿子放在身边照顾的念头。
他用足够多的时间来做准备,防备警方设下陷阱。
“老大,打听清楚了,您儿子已经被法院判决了,他没有上诉,月底就要……”小弟不敢明说,他瞅一眼老大的表情,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其他事。
“月底就要行刑?”
李旧怀疑警方是在钓鱼,特意给他留足了时间前来营救。
“是这样,但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老板儿子有任何危险。”
“义旸不愧是老板的儿子,真厉害,年纪轻轻就……嘿嘿,我都没他杀的人多。”
“快闭嘴吧。”
“有危险。”李旧吐了一口烟,他突然想起姜三会提醒自己有危险,不要去,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都滚出去,让我一个人想想怎么做。”
“害怕,他看上去好吓人。”
那时候姜三有张年轻漂亮的脸,只是人痴傻蠢笨,依靠着李旧才没被人生吞活剥了。
“别怕。”李旧看着淮义旸如今的照片,他仔细打量着,儿子跟他长得很像,但是更高大,被富人收养,衣食无忧,那个女人居然会这么善良,太让人不可置信了……
房子外有一辆便宜到跟这里房价不匹配的车子,拉开帘子就可以看到。
陆庭霖泡了咖啡,他有时间就会给工作狂男友做这种小事,时不时担心对方因为熬夜猝死,“你在看什么?”
“过来。”褚裟勾手,等陆庭霖过来就接下对方泡的咖啡,“薛警官给我安排了这么显眼的保镖。”
“她不会这么粗心吧?”陆庭霖觉得可能是薛荣怡的下属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不会是菜鸟吧?”
“我能给你安排菜鸟吗?”
薛荣怡有点不高兴,她回头张望,结果就看见自己原本安排到褚裟身边的同事还在,突然觉得不太好,挂了电话就去找副队长周鹏博,“你行啊,把人给我换了,以后我还有脸跟褚裟和陆庭霖打交道吗?”
周鹏博有点尴尬,他没想到队长会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直接发难,回话有点结巴,“现在是关键时候,有经验的同事应该留下来配合抓捕李旧的工作。”
“首先,我答应了要保证褚裟的安全,我说了给他安排人,其次,你怎么确定李旧回来不会第一个就找褚裟呢?”
薛荣怡设想的不错,只不过她没想到李旧救儿子心切,淮义旸刚因为绑架被抓,他就接到消息赶过来了,警方设陷阱设得有点太晚了。
这一点,宋改颖想到了,她提醒过于自信的薛荣怡,“李旧很狡猾,如果你的陷阱太低劣了,他可能会舍弃儿子,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许他会愚蠢一次呢?”
“你应该研究了他很多年吧?”
“没有很多,二十二年而已。”
“我有个问题,你是希望他被抓捕归案呢还是被就地正法呢?”薛荣怡静静看着,她在等宋改颖失态,可惜眼前的女人总是能保持冷静和温柔。
“如果我说希望你直接杀了他,恐怕你也不会满足我临死前的心愿吧?”
“他是经济犯罪,那罪名不小,再加上之前逃了本该承受的牢狱之灾,也许会被法院判无期徒刑……这样的结果,你会满意吗?”
“审判我的时候,那里有摄像头,你们会把视频放出去吗?”
“会。”
“哦,那李旧看见我能想起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视频要等你们被处决,等李旧被抓,所有事情都结束以后,才会公布给民众。”
“这样啊,那他还不知道我在。”
宋改颖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遗憾,她理了理耳边的头发,“他要是看见了我,肯定会更着急救他儿子。”
“你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家长,就算他看过你的判决视频,二十二年了,他肯定也认不出来。”薛荣怡劝宋改颖放下仇恨,放下过去才能迎接未来,尽管对方肯定是没有未来了。
既然是由两个菜鸟做保镖,褚裟轻而易举就甩开了他们。
当年落网的人口拐卖组织的最大头目有一个女朋友仍然在逃,一直没有被抓捕归案。
褚裟找了很久才找到眼前的地址,他对比着门牌号,确认后敲门。
如果调查没错的话,那房子里应该是住着一个取人卵—子组织代—孕的女罪犯,敲门的褚裟都做好了把人按倒在地的准备,但是开门的女人坐着轮椅,她很苍老,头发几乎都白了。
“你找谁?”
褚裟没有放下警惕,他观察女人的脸,“吴以情?”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有很大的触动,足以让褚裟做出判断,他刚要把人震慑住,背后就多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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